云奶奶不识字,她小的时候正赶上战乱时期, 只顾着逃难, 等战争结束才稳定下来。没钱没亲人好友帮衬, 只能随便找了个人家嫁了。因为当时社会背景, 有钱的地主成分不好,搞不好就会莫名的挨批1斗, 没有姑娘愿意嫁。那些个穷困吃不起饭的人, 反而能挺直腰板说话做人。云奶奶一个逃难过去的年轻姑娘,能有个地方住下就不错了,没那么挑。而且, 云奶奶本身就长的过于安全, 不招人喜欢, 那位小地主没的挑, 她也没的挑。
就算是被批1斗的地主家里也有点三瓜两枣,云奶奶结婚后到中年时期过的还不错,哪怕有些时候提心吊胆, 但好在处事小心没有做过招人眼的事, 安安全全的度过了那段混乱时期,后来形势渐渐地变了,本该松口气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当家的过世,儿女不孝, 在十足安全的社会中, 云奶奶反而过了一段很心酸的日子, 直到死去,被儿女竟是随便找了个荒野一埋。她熬过了战乱时期,熬过了批1斗会,却没熬过自己的儿女,想来也是讽刺。
云奶奶不愿意再把自己辛苦生下的儿女当自己的孩子,却实在心疼那个不知名的姑娘。
为了她,云奶奶花了不少冥币四处送礼打听法子,知道可以告状后,又请了一个曾经当做书记的阴魂帮忙写状子。
云奶奶不知道状子该如何写,只知道把事情的经过和冤屈,一点点的诉说清楚。她怎么说,那名当过书记的阴魂就怎么记,内容琐碎零散,被他润色过一次后,完整的状子才算写明白。
如今,月半七手里就拿着这张状子,一字一句的慢慢往下看。
只看了一遍,月半七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眉头微蹙。
难怪城隍不管,云奶奶状子中语焉不详,很多事情闹不明白,别说城隍,就算月半七拿着状子问到玄机那里,也是没辙。
月半七将状子放在桌上,瞧着还跪在地上用乞求目光看着自己,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的云奶奶一眼,心中哀叹。
瞧他这个样子,云奶奶心里一紧,这是她唯一能求助的地方,离了这里,再也无路可走。云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下又一下的磕头。
“被术法魇了的事情,你确定?”月半七问道。
云奶奶不磕了,说道:“肯定。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神婆,她说我很有天赋,想收我为徒。就教导过我一段时间。别的不说,看面相气色还是懂一点的。尤其是变成了鬼,能看到的东西比生前更多。”
月半七很为难:“可是你不知道她的姓名,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被术法魇住,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先不说事情真假,就算是真的,该如何去帮?”
云奶奶也犯了难,但是很快她又抬起头来,说道:“再过两日,便是中元节。她会定期来烧纸钱,在我坟头过时,会顺便给我烧几张。”
月半七手指蹭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云奶奶一脸紧张,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
然后她听到月半七说道:“我随你去看一看。其他的,再说。”
云奶奶一整颗心都落了下来,连忙点头称是。月半七问清楚地址,嘱咐她回去等着,自己会在中元节那天到。元奶奶千恩万谢的走了。
她一离开,无虑就问道:“当真要去吗?”
月半七说:“先看看。”
无虑:“是否告知陛下?”
月半七立即摇头:“不行。”说完就看到无虑疑惑的眼神瞧着自己,脸有些热,解释道:“这种事还说不上能不能管,最近玄机很忙,就不打扰他。我自己去看看。”
无虑点头。
门口抚摸兔子的苏戕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贱兮兮的笑容。
月半七瞧见了,默默扭头,他啥都不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到中元节了。月半七至今还记得上一个中元节,就是他来到阴曹地府的日子,鬼门大开,没有守门人看管,这才给了他飘进地府的机会。
如今一晃过了整整一年,又是一个中元节,而他在奈何桥边已经呆习惯了。望乡台对外开放的茶馆里还多了两个守门的。
记得中元节,就是阴曹地府众位阴官放假的日子?
那他最好快去快回,也不知玄机会不会跑来茶馆喝茶。
坟前烧纸有规矩,最好是在中午十二点之前,最差也不能过下午三点。那位姑娘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父母祭奠,为云奶奶烧纸不过是顺便,所以她一定很早就会从那里路过。因此月半七去的很早。
云奶奶的坟头位于一条乡间小路的路边,没有石台没有墓碑,孤零零一个坟头在那里。
坟头边,云奶奶就缩成一团左右观望着,远远的瞧见月半七,连忙招手。
月半七走了过去,问道:“她还没到?”
云奶奶回答:“往常就是这个时候,该来了。”话刚说完,就瞧见一个身影向这边走过来,连忙道:“来了来了,就是她。”
月半七回头,就看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手里提着塑料袋往这边走过来。塑料袋是透明的,里面都是纸钱。
云奶奶瞧见她,又是险些掉下泪来,对月半七说:“以前她都是开车来的。现在没开车了,只走着来。她和我说过,最近日子过得不好,车子卖了,房子卖了,但是纸钱什么的,还是买得起。所以,每次过来,都不忘记我这一份……”
云奶奶絮絮叨叨念叨中,女人已经走到坟头前,她停了下来,俯身开始清理坟头的杂草,整理出一片空地来。
“今年的草又长这么高了。该好好拔一拔。”女人一般清理杂草一边说道,“我想着,要不要在这里种一棵树,有树在陪着,就算我不来了,也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