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夜醒来时, 外面一派安静。
四周是石头堆砌成的小屋,水泥混在里面,屋子中央有道光束从上面落下来,边上火炉烤得正盛。
她打着哈欠, 推开嘎吱嘎吱的木门,寒风裹着飘雪往屋里吹。
昨天回来实在是太晚了, 再加上他们长途跋涉,于是就近找了个地休息过一夜,今天再去内城。
地势起伏,视野辽阔,游牧民族早早起床,牦牛群和羊群成群结队从她眼前飘过。
高原基地的变异动物与它本来的模样差距不大,耗牛身上的浓毛呈黑褐色,四肢短却相当壮健, 高原绵羊则被雪白的绒毛包裹, 拱着草吃。
蒋夜有点惊奇,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范围的养殖变异动物。
正巧有一只放养的绵羊脱离队伍, 往她这边溜达过来, 抬着脑袋好奇望了蒋夜一眼, 友好地用软绵绵的身体拱了拱。
蒋夜俯视,心想这羊毛看起来真保暖, 这肉也没有红斑, 煮羊汤应该挺不错的。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于不怀好意, 变异绵羊打了个哆嗦, 沿着草地转身跑了。
蒋夜甚是可惜地看着溜走的食物。
她正胡思乱想着,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蒋夜回望过去,说“早啊。”
闻时举了举手里的保温盒,说“族里老者做的早饭。”
缝隙里还冒着热气,二人一块回了屋子,把木门关上了,唯有中间洒下的光亮。
保温盒里装着的是玉米面和黄豆煮成的浓粥,一看色泽便让人食欲大增,热气腾腾挺暖胃的。
以防等会粥冷了,蒋夜回屋把三只崽崽都叫起床,看着鹿蜀嘴里叼着混沌,背上躺着毕方从里屋出来。
玉米粥的香气弥漫在小屋子内,混沌咕噜一声,挪动着小身子,闭着眼睛把半个身子都埋进了小碗里。
它似梦游般喝完了一碗,又往回挪步子,抱着鹿蜀的毛毛继续睡。
毕方和鹿蜀则乖乖巧巧地坐在边上吃饭。
蒋夜望了一眼,又敲了敲另一间屋子“老爷子,吃饭了。”
“听到了,马上出来。”里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不过蒋夜认为是刚睡醒的关系没多想。
她回去喝玉米粥,嚼着不多的黄豆,听闻时说话。
“等会我们要翻过边上的那座大山。”闻时语气低下来,“那里新建了一个墓园,我们要把汪上校埋葬在那里,弄好后,再进内城。”
“我也一块去吧。”蒋夜点头,又问,“高原基地的东缘可以去吗?”
“东边?你指的是昆仑山脉西侧吗?”闻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还认真说了,“那里环境恶劣,常年被冰雪覆盖,而且野兽多,你如果硬要去,我陪你去吧。”
蒋夜用勺子在碗里搅拌着玉米粥,她也不是硬要去昆仑山脉,先不论已经过了上万年早已物是人非,那地方也没给她留下过什么好印象。
蒋夜只是想去找一下不死树,双意识融合之后她的记忆还是有空缺,心里空空荡荡有点不大舒服。
“如果有时间的话。”蒋夜说,“听说这里是z国景致最美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闻时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道,“这么点小心愿,哥还是可以满足你的。”
“好啊。”蒋夜笑眼弯弯,喝着玉米粥,待在暖暖的房子内,那抹恍惚感转瞬即逝。
“嘎吱”一声,宋上将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在他们二人边上坐下。
“您怎么还在这儿?”闻时出声问。
宋上将顿时气急,什么叫做“还在这儿”,他还没说话,那头的蒋夜先替他回了“他昨天硬要留下的,赶都赶不走,老人家啊就是作。”
“……”宋上将“咳”了声,想把憋进喉咙的话说出来。
然而毕方比他更快,道“爷爷,你抢我的房间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暂时不走了。”宋上将厚着老脸说。
“我不会照顾人。”蒋夜摆摆手,“您还是去别人那儿住如何?”
“我等会去找谢洮。”闻时默契地接上。
“不用!当我是小孩子吗?”宋上将严肃道,“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给我口饭吃给个屋子住就行。”
他低头看了看为剩不多的玉米粥,道“实在不行,食物我也可以自己解决。”
“行了。”蒋夜从来没有赶宋上将走的念头,忙装了碗递给他,“我们不会苛待老人家的。”
宋上将接过玉米面粥说“小年轻人还挺不错。”
“不过您什么时候告诉我您的目的?”蒋夜趁机问,“这样你也住得踏实不是吗?”
“……我不过是穷酸潦倒的落魄人士罢了。”宋上将神色恍惚,“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那么信任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后面一句微不可闻,蒋夜都没听清。
翻过一座山,里面是方圆百里的桦树林,踏过雪地,看到一处墓园。
汪上校永远埋在了那个国企化工厂内,连尸体都没法回收,所以只剩下了一套他穿过的军装还有上面的肩章,一并埋了下去。
汪上校孑然一身,没有成家,一生都献给了国家。
“等下。”闻时突然出声。
谢洮反问“怎么了?”
“把那东西给我。”他走前两步,拿过那肩章,放在胸口的口袋里,“这个我想留着。”
谢洮没多说什么,他们第一分队的人一块,替汪上校立好了墓碑,上面写着他传奇的一生,最上方还有穿着军装威风凛凛的照片。
少数民族的哀歌响起,他们垂眸清唱,声音空灵,在林间回荡。
闻时单膝触地,视线落在那墓碑的照片上,手掌一遍遍把它擦干净,沉默不语。
闻爸闻妈站在他身后,闻妈妈低声哭泣,重复着说“怎么会这样呢?”
闻爸没说什么,一边安慰着闻妈,一边对闻时说“汪上校对你有恩,要永远记着,别忘了。”
“不会忘了的。”闻时手放在膝盖上,眼神如猎豹般狠厉,他从腰间拿出来那把三|棱|军|刺,军刀出鞘,泛着冷意,这是当年汪上校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希望他能用这个保家卫国。
可是现在国没了,家也散了。
“我们在此起誓。”王野挺直腰背,做出最完美的军姿道,“特种大队第一分队势必会继承上校的遗志,把国家一点点、一寸寸收复回来!”
第一分队的人还有快反部队师长齐齐行军礼将近十分钟,闻时没有军衔,但也跟在他们一块。
就算希望渺茫,就算现在国家已经完全分崩离析,但是他们也要抱着这个信仰坚持下去,才能对得起汪上校。
蒋夜撑着伞,身旁站着宋上将,后者身子骨弱,三步一喘,一路由蒋夜搀扶着上来的。
“老爷子。”蒋夜轻声道,“你不是一定要来的,疟疾刚好又复发了怎么办?”
宋上将咳了两声,虚弱却坚定地说完“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