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晌饭程如山想把东间炕收拾一下。
闫润芝“等你回来再说吧,也不急。”
好不容易回来,这就要去跑关系,有这时间还是多和媳妇儿亲热亲热。为了给儿子媳妇儿留空间,她端着针线笸箩往外跑,午睡都不睡的。
程如山让姜琳领着俩孩子午睡,他拿了东西去公社。
姜琳“晌午他们肯定歇班的。”
程如山笑道“我知道的。”
姜琳就没说什么。
程如山去外面冲凉,擦干换了衣服,进屋,在大宝小宝头上摸了摸,又抚摸姜琳的脸颊,“我出门了。”
姜琳嗯了一声,继续摇蒲扇。
程如山把院门带上,先去知青点,在门口喊一声,“潜博。”
潜博正歪在炕上看书呢,听见程如山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要藏起来,最后还是乖乖出去,“干嘛”
“你回城关系办妥了”
“你干嘛”他报复程如海的事,没人不知道,潜博害怕他要来找自己算勾搭姜琳的账。
程如山“帮你去公社盖章。走吧。”
潜博想说我自己去就行,但是在程如山的眼神压力下,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等我拿文件。”
他背上书包和程如山去公社,“你咋那么好心”自己去跑关系起码要花一百多块钱呢。
程如山“回谢你帮忙背包。”
两人去公社,一路上潜博跟不上程如山的步伐,几次都得小跑。他感受到了莫名的羞辱。
结果晌午公社根本不办公,让他们下午再来。
潜博“忘了,人家晌午休息。”
程如山“走吧。”他率先进去,直接往书记办公室去。
有个女秘书拦着他们,“你们找谁”
程如山“我们是程书记村里的。”
女秘书看他长得又高又俊,笑了笑,“进来等吧。”
她把两人领进程福贵的办公室去,让他们等一下,程书记过会儿就回来。
程福贵之前听程如海告状,心里有些不踏实,他就去通讯组打长途电话问问,打完电话心烦意乱的,又出去溜达溜达抽支烟想想事儿。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办公室,听说村里人等他,他以为是自己弟弟和侄子呢。
结果进了办公室,就看到程如山大喇喇地坐在他办公室里。
程福贵下意识地就想去摸抢,他当过兵,虽然枪法稀松,但是不耽误他用枪壮胆子,至今还拥有一把驳壳枪。
程如山淡淡道“程书记,别紧张。”
潜博后悔跟着来了,他真是脑子抽风,怎么就以为程如山好心帮他办回城关系这他娘的是来找茬的吧,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怕不是要打起来
程福贵哈哈一笑,扒拉一下自己头发,“村里侄子上门,有什么好紧张的,如山,你可回来啦。”
程如山“嗯,没死在外面。”
程福贵摇头笑,“你这个小子啊,调皮,这么多年还这样。现在都当爹啦,也老大不小的稳重点,回来大爷给你安排个工作。”
程如山“不敢有劳程书记,别给我安排去劳改就行。”
“看你这话说的,你不犯法,谁能让你劳改过去的事儿,你记仇”程福贵扬眉,眼里锋芒毕露,“我说冬生啊,你这就不对。政策问题,是党和政府的决策,我们当干部的只能如实执行。我不执行总有别人来执行,是吧”
程如山笑了笑,起身,从潜博手里把表格拿过去,“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哪怕你枪毙了我爷爷,害死了我大爷,我也没弄死你不是”
他把表格拍在桌上。
程福贵低头看了一眼,见是回城工作调动,城里已经安排好的,这边一般会拿捏一下要知青送个一百二百的。
不过程如山眼神跟刀子一样,程福贵就拿出印章来给盖了,“你看,手续合法,公事公办,我向来如此。只要政府说你爹没事儿,立刻放回来”程蕴之几个在农场,以前程福贵还能使使坏,后来他也鞭长莫及。
程如山微微颔首,“我现在就要去办我家的平反手续。”
他盯着程福贵,眼锋如刀,声音冰冷,“我不在家,你若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我让你全家都变坟头的草”
程福贵知道程如山这是来警告他不要想为程如海出头,他更知道程如山一般不说狠话,都是直接做狠事儿,只要他说了狠话,那是百分之一万会做到。这一点程福贵比谁都清楚,程如山的悍勇,他领教过。
当年在农场,有欺负他的,后来都被他打回来。谁想在政策之外欺负他爹和娘,他也都想方设法找补回来,拼着自己头破血流也不怕。
程福贵和程如山四目对视,锋芒碰撞,有跨越岁月的恩仇也有血脉相连的羁绊。
程福贵的父亲和程如山的爷爷,是本家兄弟,只不过他父亲是庶出,不正干,包戏子抽鸦片。而程福贵觉得程如山更像自己的儿子,狠、绝,不像程蕴之那么绵软,书生意气。
他又笑了笑,“冬生,你只管去,大爷等着。要是真能平反,大爷比谁都高兴。”
程如山拿了盖好章的表格还给潜博,“走了。”
潜博慌得赶紧追出去,连书记不书记的都不管了。刚才程如山跟程福贵说那话的时候,潜博心脏差点爆裂,他真的觉得程如山随时可能掏出一把刀子把程福贵捅死。昨天看他哄孩子倒是一副好脾气,今儿简直就能吓破胆。
离开公社大院,程如山在前面走得飞快,潜博小跑跟上,没注意不是回村的路。
潜博虽然紧张嘴巴依然贱嗖嗖的忍不住,“程如山,你说、你咋把人家变成坟头草”
你真能吹牛
你杀人就杀人,大不了让人家的心头血浇灌坟头草,你还能把人变成草
程如山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一侧。
潜博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发现那是公社大队的坟茔地,虽然五几年的时候要求平坟运动,但是乡下这种地方,注重祖坟的,没那么容易平掉。这一片就好好的。一个个鼓鼓的大坟包,上面用圆形的土坷垃压着黄表纸,土坷垃上长满了茅草,随风摇摆。
潜博“”
他瞬间脑补了一下程如山把程福贵做成坟头草的样子,感觉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
程如山瞥了他一眼,“等你头发长一点。”
潜博“程如山你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程如山挑眉,“你干什么了”
潜博我想勾搭你媳妇儿私奔,这事儿严重不他双腿发软,差点就跪下去。
在程如山的威压下,他哆哆嗦嗦,“程如山,对、对不、对不住。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程如海说你、你不回来了的。我不过你放心,姜琳根本没、没搭理我。还、还踹了我一脚。”
他下意识就捂住裤裆,生怕程如山给他一脚,那可真废了。
程如山忽而一笑,吓得潜博差点尿了。
程如山拍拍潜博的肩膀,潜博腿一软就坐下去,却被程如山一把抓住,“没事,我没那么小气,喜欢是你的自由。”
潜博松了口气,脸上冷汗哗哗的。
“不过。”程如山低头看他,左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笑道“在自己心里喜欢就好,别拿出来。”手指戳了一下潜博的心口窝,“这么脆弱的地方,要是发出芽来,多疼。”
潜博立刻又脑补了坟头草,脸色白得吓人,慌不迭地点头,“放、放心,不、不拿出来。再也、再也不敢。”
吓得这辈子都不敢喜欢女人了。
程如山笑着放开他,“正好我要去省城办事,明天一早和你一起赶路。”
潜博原本松口气,这会儿吓得恨不得死这里,谁要和你一起赶路啊,我他妈又不是受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