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除了他没人会做饭,钟杳不指望有人投喂经纪人,利落切了面包片好火鸡(肉ròu),加了几片酸黄瓜,抹上酱料放进了烤箱。
简单做了几份三明治出来,钟杳快步回了客厅,就亲眼看到自家向来冷淡的母亲揉着林竹的脑袋,(爱ài)不释手笑逐颜开:“怎么这么乖,真可(爱ài)……”
林竹脸上通红,乖乖任钟母摸头拉手喜欢得不行,坐姿依然标准规矩,唇角却已经不自觉地小心翼翼翘起来。
钟杳一笑,悄悄放下三明治,又绕回了厨房。
钟家太久都没有一个可□□成员了,钟杳带回来的小家伙很快把楼上的钟铭钟渺兄妹也吸引了下来,一家人难得其乐融融地凑在一块儿,吃了顿团圆的晚饭。
钟杳掌勺,饭菜都是熟悉的口味。林竹坐在桌边,一口口吃着(热rè)乎乎的饭菜,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悄然落定。
一家人都对娱乐圈一窍不通,偏偏最近跟着看了不少(热rè)搜,问的问题也难免外行。林竹却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无论谁问都认认真真地回答解释。不知不觉的,最后一点儿不安也彻底散了。
钟杳始终关注着他,见到光芒重新在经纪人眼底星星点点地亮起来,总算放心,又给全家人临时加了道(奶nǎi)油汤。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暗得能看得见星星。
负责吃饭的自觉收拾碗筷,钟铭端着盘碟进了厨房,钟杳也起(身shēn)跟过去,问了问圣诞树的事。
“咱们家过圣诞节,你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钟铭正(套tào)着围裙刷盘子,谴责地看了一眼二弟:“昨天我们俩临时布置的——听说你都没给人家准备圣诞礼物?”
三十年的记忆里,从没收到过家人圣诞礼物的钟杳:“……”
钟铭不觉得这是小事,神色严肃:“咱们家没有过圣诞的习惯,不代表就能因为这个委屈你的(爱ài)人。该有的年节祝福、礼物惊喜,一点儿都不能少。这次我们替你补上,下次自己要长记(性xìng)。”
钟杳直接在圣诞节把自己给经纪人送了过去,和钟铭猜测的南辕北辙,却依然被兄长一本正经的教训引得心里一暖,笑笑:“我记住了,多谢。”
“血缘联系的家人是不能更改的,你们不一样。”
钟铭放水冲干净盘子,继续教育他:“没有任何不可抗外力把你们牵系在一起……你们在一起,这件事是完全由你们自己决定的,所以也要由你们自己来珍惜。”
钟铭补充:“尤其是你,你占了人家很大的便宜。”
钟杳一笑,郑重点头:“我会的。”
对于钟家人来说,这样的对话已经和谐温暖到极限了。钟杳不准备继续进入下个阶段,正要顺势离开厨房去找林竹,就被兄长拿刚洗净烘干的长柄汤勺勾了回来。
“所以——”钟铭放下汤勺,“说吧,你到底为什么上树?”
……
还不知道钟杳在厨房经受的拷问,林竹努力想要帮忙收拾餐桌,还是没能抢过在证券交易所踩着高跟鞋叱咤风云的钟渺,被钟母拉到了圣诞树下。
林竹好容易降了点儿温的脸上,就止不住地又泛起了(热rè)度。
他用不着像钟杳那样问,早就知道这棵圣诞树是临时搭起来的,这个客厅也是临时被从医院大厅的风格装饰成现在造型的了。
林竹有点儿手足无措,一边自责实在给钟杳的家人添了太多麻烦,一边又忍不住心底悄悄冒头的期待,很想看看自己的礼物。
礼物是钟父买的,老人家的眼镜片实在太厚,他到现在都还没看清楚呢。
“不知道钟杳有没有和你好好道过谢,我们是应当好好谢谢你的。”
钟母牵着他坐下,摸摸林竹的发顶:“我们家其实是个很无趣的家庭。他和你说过吧?很少交流,一年聚一次,不必要不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对家人表示关心……”
林竹连忙摇头:“不是的……特别好!大家都特别好,都是很好的人……”
他看得到的。
钟家人虽然罕少会有过于亲密的举动,却是认认真真互相关心着的,也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通常他从对方眼睛里看到的内容,下一刻就已经被直接说出来了。
这样的家庭环境,几乎让他轻松得彻底忘了进门时的紧张。
钟母笑笑,从树上摘了颗巧克力给他:“我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状态,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所以直到钟杳遇到那个几乎翻不过去的坎儿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林竹微微一怔。
钟母按按额角,一笑:“我试着和他每天说话,他大哥每天给他分享福布斯排行榜激励他,她妹妹答应帮他做证券,他爸爸在努力地给他找修文物的工作……”
林竹:“……”
林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当时的钟杳可能没受到多少安慰。
“我们也知道帮助不大,但也实在难找到什么头绪——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给我们发了张照片,告诉我们他过得很好,他每天都在努力,也找到了新的方向。因为还有人相信他,有人在为了他竭尽全力,他不能让那个人失望。”
“那张照片是一朵野金钱干花,很普通的菊科植物,在中国很常见,但很漂亮……非常漂亮。”
钟母看着他,神色柔和:“谢谢你,保护了我们的儿子。”
林竹(胸xiōng)口忽然滚烫,视线一片模糊。
钟母张开手臂,拥抱了他。
属于母亲的气息温柔慈和,林竹温驯俯(身shēn),让她抱得更轻松一点儿,尽力忍着泪,本能地微微发抖。
“需要什么就和我们说,我们可能照顾不周,但很乐意不断学习进步。”
钟母揉揉他的头发,轻轻放开,起(身shēn):“我们要回去休息了。”
林竹三两下抹去眼里水汽,连忙跟着站起来:“谢谢您,我——”
“礼物是留给你的。”钟母含笑打断,示意树下,“趁着没人,快点儿拆吧。”
钟母上了楼,装饰得(热rè)(热rè)闹闹的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林竹看着礼物,心跳微快。
他……能得到什么礼物呢?
按照钟家人的习惯,说不定是一(套tào)史学专著,或者是一(套tào)金融学入门参考,或者是修复文物用的小锤子……
不管是什么都是值得期待的。
林竹深深吸了口气,怕惊动什么似的,放轻动作过去。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林竹在树边的地毯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
林竹怔了怔。
“到底是什么——真是我爸买的?”
钟杳好不容易背完了两个人编的剧本,从厨房里绕出来,一眼看见自家经纪人坐在地上,也不由生出好奇:“我爸说不定会做个复原的长信宫灯给你,我的成年礼是一只复原仿制的各种釉彩大瓶……”
钟杳的话音还没落下,林竹已经纵(身shēn)跳起来,抱着那个盒子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好了好了,这么高兴?”
钟杳失笑,一把连人带盒子抱起来,一块儿在沙发上坐下:“我看看,我爸买什么了?”
“我有变形金刚了!”
林竹把盒子给他,目光晶晶亮亮:“我小时候特别想要一个!我看见过别人家的爸爸妈妈带着的小孩子,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地闹,后来他妈妈没办法了,只能给他买了个变形金刚,还给他买了个冰淇淋,然后他骑着他爸爸的脖子走了……”
钟杳心口狠狠一疼,低头迎上那双眸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盈起的水色。
钟杳接过他炫耀给自己看的玩具盒子,展臂把林竹护进怀里。
林竹紧紧攥着钟杳的衣服,声音哑得轻轻发抖:“我有变形金刚了……”
钟杳在他额上轻轻落了个吻,掌心拢上脑后,让林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shēn)上。
林竹伏在他怀里,一整晚做梦似的温暖幸福溢满(胸xiōng)口,酸疼鼓胀,终于彻底冲破了紧闭着的眼睛,肆无忌惮倾泻滚落。
中国,林松站在简陋的福利院办公室,面沉似水。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摞手写落款【最厉害的小朋友】的汇款单,十一封信,几个已经陈旧破损的玩具,男孩子喜欢的悠悠球,四驱车。
还有一盒从没被人拆封过、早蒙了厚厚的灰尘的,当年最豪华最新款的变形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