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觉得自己还是(挺tǐng)敬业的,红着脸拿起手机,循循善(诱yòu):“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小报又编黑料,说我跟钟老师私奔了,你们也好拿事实详尽地让他们闭嘴……”
公关:“……”
已经发誓不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的公关被林竹强行踹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哪家小报吃饱了撑的,会编这种黑料?”
“人心难测,不一定的。”
林竹认认真真:“我跟你们提前说一下,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我要和钟老师回家,钟老师说他的爸爸妈妈都很喜欢我,是那种喜欢,不是需要我做什么才喜欢我的那种——我就不详细说了,你们能理解吧?就是——”
公关毅然挂断了带伤工作的经纪人的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挂断提示,林竹不无失落,轻轻叹了口气。
公关也不能分享他的喜悦……那就实在没什么人能说了。
林竹努力压着(胸xiōng)口翻腾的雀跃期待,寻摸着扯过钟杳的衬衫,认认真真顺着缝线叠起来,放进行李箱里。
要不是打字太不方便,他都想发条微博了。
钟杳的爸爸妈妈喜欢自己!
林竹从来都一点儿不知道怀疑钟杳的话,钟杳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喜欢的。
林竹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高兴得一整天都闲不下来,上药休息都尤其配合,滴消炎的眼药水疼得脸色发白,也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生怕被钟杳带回家的时候自己状态不好。
没人听就没人听,自己有人喜欢了。
林竹高高兴兴哼着歌,又扯了一件衬衫过来,勤勤恳恳地叠整齐。
门外,担心了一天的现场导演想上来看看林竹的伤势,看见站在门外的钟杳,脚步一顿:“钟老师——”
钟杳朝他做了个手势:“嘘……”
现场导演连忙噤声,把摄制组专门去买来功能齐全的药箱递给钟杳,顺着楼梯退了下来。
钟杳无声道了谢,落下视线,抬手轻按上扶手。
钟杳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软得不成样子。
哪怕在和林竹做下保证的时候,钟杳都没想过,林竹会因为这个承诺这么高兴。
钟杳总想对林竹更好一点儿,可他的经纪人大概是小时候吃的糖实在太少了……每次才稍稍给一点儿,就高兴得能给他当场开一朵花出来。
听着林竹紧张兮兮地排练完了见爸妈的最后一种方案,钟杳在门外体贴地站了一刻,终于推开门,把循声准确扑过来的经纪人稳稳接在了怀里。
铺天盖地的新闻也有反效果。
消息传到国内的第二天,林松就抛下了国内的一摊子事,火急火燎地订了机票直飞美国,攥着钟杳的肩膀险些把人晃出了脑震((荡dàng)dàng)。
林松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林竹这两天一直听话早睡,这会儿已经躺下睡熟了。要不是钟杳睡前看了眼手机,都不知道林松居然就这么飞了过来。
“恢复得很好,已经能稍微见光了看东西,还要每天滴眼药水,这几天尽量不用眼睛。”
钟杳这两天都陪着林竹在家,事无巨细地跟林松解释:“我反复跟医生求证过了,那边打了包票,不会伤到眼睛,视力也不会下滑的。”
林松皱紧眉头听了半晌,又看了一遍美国医生的诊断书,总算稍稍放心,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钟杳稍一沉吟,还是开口:“我能问一件事吗?”
知道弟弟没事,林松一颗心都落了下来,放松下来懒洋洋靠在后座上:“什么事?”
钟杳拿过那份诊断书:“医生说,小竹的眼睛受过不止一次伤。”
林松(身shēn)形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僵。
钟杳钯诊断书收好,声音轻缓:“我有点在意这件事。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没关系,我不会问他……”
“都是过去的事了……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没想到这些事到了现在还是隐患。”
林松微哂,抬手遮住眼睛,慢慢揉着额角:“其实——就算你直接去问小竹,小竹大概也不会不告诉你的。”
钟杳摇摇头,递过去一支烟。
林松接了烟没抽,咬在嘴里过干瘾,声音含混:“我和你说过吧?小竹他——他有时候,不是太能控制自己的(情qíng)绪,可能做出一些比较失控的事来……”
钟杳心口忽然狠狠疼了下。
他记得林松和他说过这句话,还记得林松那时候莫名其妙地叫他多担待多小心,却并没能对这句话的意义产生多直观的印象。
那时候他还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这句话下面藏着的都是多惨烈的伤痕。
林松咬咬烟嘴,看向车窗外:“你知道,我们的——我们的爸妈,不太接受他的眼睛。”
林松:“小竹十几岁的时候,他们曾经试图劝小竹去做手术——移植角膜管用就移植角膜,角膜不管用就摘除眼球。他们觉得小竹有这个能力很——总之他们坚信,只要小竹没了这个能力,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快快乐乐地好好生活了。”
“小竹是个很乖的孩子,所以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只要没有这双眼睛了,只要把眼睛毁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么想的次数多了,等到他受了刺激,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就……”
林松扯扯嘴角:“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弟弟都已经好了,我才知道。”
钟杳(胸xiōng)口一悸。
林松隔了半晌,继续说下去:“他从小就怕黑,特别怕,到哪儿都得有亮光,从来不准人蒙他的眼睛,晚上睡觉一定要开灯——”
林松深深吸了口气:“幸好他怕黑……”
林松没有明说,钟杳却止不住地背后生寒。
汽车飞驰在夜幕里,两侧的路灯不断划过。林松把那支烟慢慢揉碎,打开张纸巾包进去:“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小竹已经好了,没必要再提起来。”
钟杳点了点头,没应声。
林松看了看他的脸色,又紧张起来:“你在想什么?不是说这次不要紧吗?你还瞒了我什么是不是——”
“是不要紧,只要好好调养就会好的。”
钟杳打断他,轻轻攥了下掌心:“我在想,如果那时候我在就好了。”
林松目光微微一缩,飞快挪开视线。
怎么——就会错过了呢?
即使林竹依然坚持说不定那时候钟杳资助的是另外一个非常中二并且幼稚的小(屁pì)孩,林松却莫名坚信,那时候和钟杳产生交集的一定就是自家弟弟。
那些年里的每一个伤痕累累的晚上,小林竹都本来是可以抱着钟杳寄去的信,暖暖和和安安稳稳地睡着的。
在那些他作为兄长毫不称职一无所知的年月里,小林竹原本是可以有一个天下第一最最好的朋友的。
一想到这个,林松依然忍不住想去手撕了那家孤儿院的院长。
林松满心的意难平,钟杳也没再说话,一路上只有汽车发动机孤独地轰鸣着,安安静静到了家。
林松顾不上客(套tào),催着钟杳带自己去了卧室。才推开门,就一眼看见被吵醒的弟弟撑着胳膊坐起来,正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往外看。
林竹看见了自家大哥,怔怔的还以为在做梦,迟疑出声:“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小竹!你能看见大哥是不是?”
林松大喜过望,快步过去搂住弟弟肩膀:“吓坏我了,我一看见新闻就懵了——赶紧过来,大哥看看要不要紧……”
林竹已经能稍稍看东西,晚上的光线又不亮,钟杳就没给他戴眼罩,虽然看着模糊,该看见的还是能看见的。
钟杳不在,林竹本能地找人,看到大哥(身shēn)后的熟悉人影,立刻安心下来,抬头:“大哥,我没事,我以为你都不看娱乐新闻呢,怕你担心就没跟你说……”
“能力不知道还能不能保留,不知道能不能受什么影响,我们两个都没试过,暂时也还没把握。”
钟杳早和林竹商量过露馅了怎么和家里交代,被林竹求救地扯了两下袖子,自觉接过话头,把经纪人的手拢在掌心:“医生说了,最近看东西可能有重影,是正常(情qíng)况,只要恢复一段时间就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只要能好,重影两天不要紧。”
林松高高兴兴的,一点儿没听进去钟杳的话,随口应了一句,仔细端详着弟弟的眼睛。
林竹眨眨眼睛,眼前的视线还模糊,脑海里腾起的画面却已经渐渐由恍惚到清晰。
……
林竹倏地坐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四个模模糊糊的大哥,痛心疾首:“哥——你打坏了我十六个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