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已经睡熟了,钟杳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没能把人叫醒。
任何时候让沾了酒的经纪人再沾地都是不明智的,钟杳深入吸取教训,和开车的助理交代几句,拿起外衣把人裹住,一路抱进了小区电梯。
林竹在钟杳怀里醒过来,起先还有点儿茫然,听着耳边的电梯提示音,整个人倏地惊醒。
钟杳依然抱着他,西装裹在他身上,微凉的空气蹭着皮肤,带走了最后一点儿茫然恍惚。
不是梦。
林竹脑袋里轰地一声,手足无措,挣扎着想要下来:“哥,我——”
“听话,咱们家在十五层,真的不能跑步上去……”
钟杳条件反射开口安抚,察觉到林竹反应不对,轻轻一笑:“醒了?”
林竹耳边嗡鸣,艰难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我自己走,哥,我没事……”
酒心巧克力的效果要比黄酒弱得多,钟杳点点头,把他轻轻放下来,却还是未雨绸缪地顺手一牵,预先把人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林竹:“!!”
林竹整条胳膊都不敢动了。
万一不小心——钟杳没牵住,手滑松开了……
林竹紧跟着钟杳,老老实实把手攥成拳,又往钟杳掌心里塞了塞。
钟杳牵着他,单手摸钥匙不方便,摸了半晌无果,林竹忍不住掏出自己的那一把钥匙,把门打开了。
家里还是中午临出门的样子。
林竹的几件衣服就挂在玄关的衣架上,鞋柜也多了几双鞋,咬了两口的面包用封口夹夹着,匆匆忙忙扔在桌边,牛奶喝了大半,杯底一圈浅浅地堆了一小撮没化开的白砂糖。
钟杳低头换鞋,林竹怔怔站在门口,后知后觉心口怦然。
在钟杳潜移默化的纵容下,在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察觉的时候,他在钟杳家里留下的痕迹……居然已经这么多了。
“还没醒盹儿?”
钟杳的声音很温和,少了家门外的气场,轻柔得像是玄关壁灯泻下来的淡淡光芒:“快进屋,留神着凉了……一会儿有东西给你看。”
林竹被他轻轻牵了一把,凭着本能换鞋进屋,依然有些没能回神。
他今天折腾了一下午,到现在脸色还有点儿泛白。钟杳不打算先让他耗心神,温声哄着人换了衣服在主卧歇下,起身准备去给他弄点儿吃的,一回头却又差点儿踩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小尾巴。
林竹有点儿脸红,捧着被钟杳顺手塞进手里的马克杯:“煮个方便面就行了……”
“方便面在柜子里锁着呢,忙了一天,吃点儿好的。”
钟杳有心逗他,洗了手利落烧着水打鸡蛋,拖出把椅子让林竹坐下,往马克杯里倒了一半果汁:“摊个蛋饼,煎点儿火腿培根,还有两个馒头,一会儿烤了抹点烧烤酱——还想吃什么?要不要再煎几片土豆?”
林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向美食低头:“要。”
钟杳一笑,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手上干净利落,香气转眼嚣张扩开。
饿了一下午,林竹隐隐疼了一路的胃彻底被唤醒,顾不上心里盘桓着的诸多念头,一头扎进了钟杳端上来的几个盘子里。
吃饱喝足,已经到了深夜。
还惦记着钟杳要给他看的东西,林竹始终想问又不敢张口,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也还固执地跟在洗碗的钟杳身后,捧着新热好的牛奶摇摇晃晃。
钟杳放好最后一只盘子,及时托住了险些从林竹手里滑落的玻璃杯,失笑:“这么着急?”
其实……也未必就是着急。
林竹抿抿唇角,被喂饱的整个人都安稳了不少,不再让云团裹着飘在半空了,心神彻底归位,就更忍不住反复回想着钟杳那时候说的话。
林竹喉间动了动,耳朵悄悄红了:“想……那时候不清醒,想听您再说一次。”
光是钟杳说了,他还没回应呢。
林竹站着,心跳愈块,鼓起勇气抬头。
钟杳正望着他。
刚洗完碗的钟杳,身上还穿着件款式简单的围裙,家居服的袖口挽到手肘,领口稍稍敞开一点儿,神色安静又温柔。
林竹吸了口气,头一回胆大包天:“再,再说一次……行吗?”
钟杳的耳朵也红了。
“怕你不答应……”钟杳揉揉耳朵,轻轻笑了笑,稍错开视线:“算是欺诈合同了……我今年三十岁了,演到七十五岁,就是四十五年。可要是我能活到一百岁呢?还剩下二十五年,那么长的时间呢……”
林竹没太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微愕听着,却忽然因为钟杳报出来的数字心口微烫。
如果立刻就答应的话,他们……原来有这么长的时间,能用来在一起吗?
林竹有点儿后悔。
上车之前的反应太慢了。
要是一上车就答应下来,就又能多在一块儿几个小时了。
钟杳并不比他少紧张多少,在原地站了一刻,轻吸口气正要开口,林竹的手机却忽然不合时宜地震响起来。
林竹心跳瞬间乱了拍子,团团转了两圈,几乎就要挂掉电话过会儿再打回去,钟杳却按住了他的手,轻轻一笑:“接吧。”
林竹抬头:“哥——”
“接了电话安心一点儿,要和你说的话挺多……还要给你看东西。”
钟杳笑笑,温暖的掌心覆着他的手,稍一停顿:“这个电话接完,咱们就……调静音,完事儿再看手机,行吗?”
宣发在这个时间把电话打过来,说不定真有什么正事。林竹攥攥拳,压压心思点了点头,把电话开了免提。
“林老师,我们连夜把消息透给clozeya那边了!”宣发兴奋不已,“他们立马就回咱们了,说一直以为是咱们有意鸽了他们,也提心吊胆的……他们那边拍摄组都准备好了,明天就能去谈合同,随时可以开拍代言硬照宣传片!”
林竹稍稍松了口气,心里彻底放下来。
“还是您厉害,一去就搞定了,灿星已经给我们打了十来个电话了,我们都晾着他们没接!”
宣发为了这件事跑了好几天,高兴得有点儿絮叨:“能放消息的我们把消息都放出去了,您和钟老师是不是还被记者围了?我们看着不少新闻已经发出来了,公关那边忙着呢,说那家机械键盘出狗年吉祥款的了,真好看……”
公关那边的反应平静得有点儿异常,林竹反而觉得不安,打断他:“新闻怎么说,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吗?”
林竹谨慎,一寸寸试探:“比如——我和钟老师的关系公开之类的……”
宣发愕然:“您和钟老师没公开吗?”
林竹:“……”
“那个——钟老师说要您给他干一辈子的?”宣发揣测着他的意思,“是有几家发出来了,网友反应挺正常的,有开玩笑说钟老师欺诈合同,演了展源那个生意人,也跟着学坏了什么的……”
宣发有些迟疑:“这种也得控评吗?都是闹着玩儿的,都加狗头了……”
林竹又觉得有点儿头疼,揉揉额角,轻轻吸气:“不用了,让网友玩儿梗吧。”
“那就好,我们也没多管,看他们还玩儿得挺高兴的。”
宣发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抚林竹:“您就放心吧,只要您不跟钟老师在镜头面前亲亲抱抱、带个同款戒指什么的,这方面已经没什么需要我们控评的了……”
林竹正出神,没留心听他说话,等回过神已经慢了一拍,神色骤变就要切断电话,钟杳的眉峰却已经轻轻蹙起来。
宣发还在兴致勃勃说话,林竹却已经无心细听,面色白了白,心跳愈促:“哥……”
“等一下。”
钟杳打了个手势,没让林竹挂断电话,把人揽到身边。
他刚摘了围裙,身上还带着新鲜的烟火气,温暖体温透过衬衫衣料,熨在林竹肩头,烫得他微微打了个激灵。
林竹在论坛泡了这么多天,再不明就里也已多少开窍,背后再度沁出些冷汗,心脏咚咚撞击着胸口,攥紧了拳等他开口。
对亚文化圈极度不了解,出道至今没拍过任何感情戏、对同性关系了解也极端局限于兄弟情的人民的演员钟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露骨的描述,声音压得微低,措辞谨慎:“这些……不是谈恋爱才能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