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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过节

一个时辰后, 夏天下午,驱魔司内微风穿堂而过,陈星总算凉快了点, 树影斑驳,风铃阵阵清脆作响。

项述、陈星、肖山, 三人各自赤|裸上身, 穿着同样的白色薄裤, 坐在廊下。项述面无表情,陈星则生无可恋,两大一小,喝着酸梅汤。

“你长高了好多。”陈星自从再见到肖山后, 还没怎么来得及与他说上话。

肖山离开敕勒川, 去往敦煌一年, 个头猛蹿,这次回来, 已到陈星耳朵高了。

“哦,”肖山说,“我还能再长。”说着也有点出神,喝了点酸梅汤, 问:“你们在做什么修炼吗”

项述打了个响指, 手指间迸发出一团小小的火焰,呈现出与心灯同源的金火。

肖山:“啊!”

项述又示意肖山看,一抖手腕,出现盾牌, 玩了几下花样,这次不再需要陈星引动心灯,也能化身护法武神了,只是法力尚不算太强。

陈星也十分惊讶,这就是共燃带来的好处吗

肖山问:“怎么弄的”

“自己去找个驱魔师。”项述喝过酸梅汤,放下碗,不再搭理肖山,起身走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朝陈星解释道:“开始共燃之后,每月只能双修两天。除此之外,需要禁欲。”

“什么!”陈星傻眼了,说道,“要多久”

“十二个月,”项述道,“你行不”

陈星支吾道:“你……你行我就行。”

“那么就开始罢。”项述说道。

“双修是什么”肖山又疑惑道。

“呃……不要问了,”陈星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肖山说:“我是大人了。”

陈星抓狂道:“可我也没法给你演示啊!难不成还让你进来看吗”

项述离开长廊,正要往回走,温彻却忽然出现在他的去路上。

“成功了”温彻淡淡问道。

项述没有回答,他总忍不住将温彻当作女孩儿,平时也不苟言笑,但温彻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了。

“这么关心后辈修行”项述说。

温彻答道:“好奇心人皆有之,让我看一眼你的盾。”

项述一抖手腕,腕中出现了那面从哈拉和林得来的盾牌。

温彻伸出手,按在盾沿上,奇迹般地竟是按住了。

项述查阅了所有的古籍,只不知其来历,说道:“你认得它”

“当然认得。”温彻答道,松开手,目光挪到项述双眼,带着微笑,稍稍叹了口气:“这也曾是我的盾。”

项述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彻,温彻仿佛陷入了回忆中,缓缓道:“它没有名字,有人唤它作‘武神盾’或‘天崩’,传说不周山倾时,古神以此盾抵了一记断折后倾塌而下的天柱。它也曾是轩辕的盾、妇好后母辛的盾、武成王黄飞虎的盾、禽滑釐大人的盾、蒙骜大人与其子的盾……”

项述:“……”

“韩信的盾、英布的盾。”温彻淡淡道,“师父故去后,我与垣平力争大驱魔师与护法武神之位,此盾承认了我。驱魔司内,还有另一位,也曾是它的主人。见此盾如见武神,拿起盾,就肩负了守护天下的责任。”

项述说:“但你后来放下了它。”

“不错。”温彻转身,脸庞埋在半明半暗的日光之中,抬起头,现出秀雅侧脸,眺望天色,唏嘘道,“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听说卫青成了武神,突袭龙城以后,为镇塞外被他屠灭的匈奴人之魂,以平怨气,将此盾留在了哈拉和林,以镇一方地脉。”

项述收起盾牌,说道:“既然如此,用它能否炼化出新的不动如山”

温彻略一沉吟,答道:“我不知道,你不妨试试,但你须得明白,剑者为万仞之锋,以灭敌为先,盾为天下之守,以守护为任,我觉得,这两者中代代相传的信念,是不一样的。”

院内廊下。

陈星摸摸肖山的头,肖山两侧头发全修平了,留了额发与头顶的浓密的少年黑发,顺着脑后扎了牛芒辫,就像从前项述还在担任大单于时的发型,夏天倒是很凉快。只是作晋人装扮,又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想说什么”陈星又问,他觉得肖山的内心也长大了许多,不再是从前的半大少年郎了。

回来再见面时,陈星问过他,在沙洲、敦煌发生了什么事。肖山只是摇摇头,没有说。拓跋焱也问,肖山也不吭声。

陈星还担心了好一阵子,项述却道:“别人不想说,就不要问了。”

那么既然肖山没有说,陈星也尊重他,不再追问下去,至少他的归来,表明了一个结果——陆影不会再来了。

“陈星,我是苍狼吗”肖山朝陈星问道。

陈星想了想,答道:“你觉得你是吗”

肖山没有回答,陈星感慨道:“你不是谁,你就是你自己。就像司马玮、鬼王他们一样。”

陈星知道肖山一定是从司马玮那里,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苍狼将妖力给了肖山,而烛阴的龙力给了项述,但在他们相识的这么多年里,陈星从来就没有想过项述会是谁的问题。对他而言,项述就是项述。

“你说得对。”肖山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和蚩尤打架打完架以后,我还要去更西边的地方,找到陆影。”

“快了吧。”陈星若有所思道,“这一次,至少比三年前好,不是么至少你知道,陆影还在呢。”

闷雷声阵阵,一道闪电横过天空,下雨了。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一夜间天气凉了下来。立秋时的朔月之夜,谢安与陈星在皇宫观星台上开坛作法,天气转冷后,众人加了衣裳。

“试试今晚罢。”谢安将净光琉璃交给陈星,是夜明月隐退,繁星千万。天子有令,今夜建康全城熄灭一切灯火,皇宫中一片黑暗,朝臣、嫔妃纷纷来到院中,抬头望向夜空。

司马曜则在濮阳的陪伴下,看着陈星施法。

陈星启动法阵,引来天地灵气,祭起净光琉璃。

司马曜说:“这法宝能将星星全部收进去”

“确切地说,是星光。”陈星说,“这是燧人氏使用一种名叫‘暌焐’的妖兽的内丹所制的法宝,以保留火种,散播到神州大地,而这种妖怪,生前以光为食。”

项述仰头朝向夜空,示意陈星动手。陈星有时在怀疑,自己无论做什么,蚩尤知道大多数的事说不定现在已发现驱魔师们正在想办法对付他了。但他一定也有许多是不知道的,譬如说如果看见了谢安即将对付王子夜,就不会将王子夜派来攻打驱魔司。

“开始了,”陈星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

陈星催动净光琉璃,刹那间极其壮观的一幕出现了——漫天星辰射出细线,刷然汇入这枚吊坠之中,与此同时,天地间所有的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全建康的百姓发出自然而然的惊呼,汇成低叹。

但就在黑暗里,狰狞声音响起。

“无知小儿!”蚩尤沙哑的声音吼道,黑暗弥漫。

项述马上祭起光盾,在陈星身上一挡,一声巨响,蚩尤凝聚出的黑暗怨气就此消失。

陈星正要聚集心灯照耀黑暗时,天上的星辰再次亮了起来。

“他还是知道了。”陈星说。

“不用怕他。”项述沉声道。

“方才那……那是什么”司马曜惊魂未定道。

“回禀陛下,”濮阳说,“那就是兵主蚩尤。”

陈星将蕴有星光的吊坠交给谢安,谢安看过,递给新垣平,众人传看一轮后,谢安收了起来,说道:“不错,可行。”

“接下来,就是月光了,”温彻说,“等待下元节的夜晚。”

夏至时,新垣平载着众人,飞上了云层,搜集了日光。现在太阳、星辰之光已有,待下元节得到月光后,再来则是今岁的冬至,新垣平将在那时使用地脉,建立起拘魂法阵,这法阵同时也将作分魂之用,以试着分离陈星身上的心灯。

立秋后连着下了几场雨,一天比一天凉快,项述收到了高句丽与敕勒川的回信,业已万事俱备,然而冯千钧派出的斥候找遍了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无法找到幻魔宫。

这天,项述与陈星来到皇宫面见司马曜,这日陈星已将驱魔司重建后的所有条文修订完毕,并制订了驱魔师不得涉政、不得参与人族之间的战争等规则。作为万法复生后重建驱魔司的首创者其中之一,谢安属于例外。

但谢安将在与苻坚最后一战结束后,辞任朝廷职位,回到驱魔司中。并答应陈星,如果开战,尽量不上战场,更不会以法术轰炸对面敌军,除非秦军有魃。

与此同时,中原传来消息——苻坚预备开战了,却不是朝南方。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慕容冲。

上一次慕容冲离开敕勒川后,便在洛阳、平阳一地割据,并未反抗苻坚,却已不再听大秦的号令,只是明面上未曾撕破脸。

“他派了多少人”陈星问,“有魃军么”

“根据得到的消息是没有。”谢安说,“现在的问题在于,咱们是否需要参战。”

陈星得到这一承诺后,又朝司马曜解释,司马曜倒是个明理人,欣然点头,接受了陈星的原则。反正只要驱魔司在建康,自己是半点不愁的,你不参战我没意见,敌人真要打进建康来,大晋都要亡国了,士族全被大屠杀,衣食父母要没了,难不成你驱魔司还能坐视不管

有时候反复申明自己没有立场,本身就有了一定的立场。关于这点,司马曜向来是顺其自然。

“按你们的意思,”司马曜说,“陈先生是不能参战的,因为苻坚派去攻打慕容冲的军队,乃是慕容垂的,都是鲜卑人。”

“嗯,”陈星点了点头,“哪怕慕容冲是我朋友,也不能派驱魔师去帮他的忙,当然,如果苻坚的军队里有魃,又另当别论。”

于是议定,谢安开始密切监视苻坚的动向,一旦出现了魃,驱魔师便将立即介入。

离开皇宫时,侍卫送来秋海棠,众驱魔师各接过一朵。陈星想起上次来时,自己与项述还未在一起,不由得心中温情荡漾,给他别上花。

“明天又是秋社了。”陈星说。

项述低头看了眼花,答道:“明天是你的生辰,我又不过秋社。”

陈星笑了起来,说:“差点又忘了,不像从前,过一年少一年。”

项述问:“今年还陪我过”

陈星道:“那是当然……”

接着,冯千钧又来了,说道:“天驰,明天过节,想问问你……”

“不行!”项述说。

陈星诚恳道:“没空,过后再说罢。”

冯千钧说:“问你们去不去赏秋!没想着单独约你。”

“再说吧。”陈星说,于是拉着项述走了。

说也奇怪,自从那天法力共燃之后,项述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现在也很少与陈星赌气了,两人比起从前仿佛更有默契,有时项述未说出口的话,稍微一动念,陈星便感觉到了。

这种共燃就像连接了他们的魂魄,譬如说两人走在一起时,项述不时一瞥驱魔司内的年轻小伙子,陈星便莫名察觉到,项述只是注意到有人在好奇地看陈星,有点吃味。

抑或项述时而也会介意驱魔司内对他们的议论,包括新人好奇大驱魔师与护法平时都在做什么。以及陈星能够真切地感觉到,大部分时候自己与项述说话时,项述都是心不在焉的,只有一个念头——想把他抱在怀里亲他或动动他。

换作从前,陈星说不得无法理解项述,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偶尔说着说着,项述还会莫名其妙地不高兴。但现在他感觉到了,项述大部分时候的戾气来自于想主动朝他亲近,又不好意思采取主动,于是便对“为什么陈星没有主动”而有所责备,继而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p>

现在陈星一旦感觉到了,就会主动伸手过去,摸摸项述手背,没人的时候便主动去让他抱着,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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