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澄观沉吟片刻,沉声说道:“五溪岭山上众蛮族,自古善巫蛊之术,据传坐卧行起皆能行蛊。澄观曾听人说起,那蛮族女子人人都会一种蛊术,名曰相思蛊,她们会在情郎身上种下,若两情相悦也就罢了,若是情郎负心,则必遭蛊虫噬咬。看来,阿应十有□□对辛公子下了这相思蛊。”
言罢,他又嘴角一弯,哂笑道:“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结,岂是小小蛊虫能左右的?”
雪盏桃樽倒是拍掌笑道:“我看这蛊术挺好,天下负心人合该吃些教训。”看鱼尺素一直蹙眉不语,二人才瞧瞧收了声。
半晌后,鱼尺素才轻声道:“无论阿应是否下蛊作祟,辛偃之病必从她而起,若是阿应遭遇不测,怕是辛偃也……”她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还是应当想法子救阿应出来。”
几人商议许久,却发觉无计可施。旧都官吏大多为世族大家之后,向来爱腹诽京城来客,笑称其是穷儿乍富,京官外迁牧守此地尚且不易,此刻若搬出自家京城来历,怕是会弄巧成拙。
看鱼尺素愁眉不展,雪盏便想煮些自带的好茶,略解她一时之愁。谁知门外炉中无炭,缸中无水,喊了半晌,只有个稚气未脱的小厮磨磨蹭蹭进来,还一问三不知。
桃樽登时气得就要冲出去寻那管家理论,小厮左拦右拦拦不住,便哇一声大哭起来,闹得鱼羊二人也是一惊。
雪盏桃樽只得反身又来哄那小厮,给了他两块糖果子,才让他收了啼哭声。小厮吃完,蹦蹦跳跳领着二人出去,不多会儿雪盏桃樽自己端了炭盆,提了水桶回来。
好不容易等她二人烧完水点好茶,几人吃完一盏茶,已到了午时。雪盏桃樽又去小院门口张望了好一阵,不见有人上门来送饭菜。
雪盏桃樽气愤难平,叉腰站门口骂道:“这辛家门楣上还有脸挂诗礼传家四个字,我看这诗书都就饭吃进肚子里了,只会看人下菜碟,连待客礼数也丢了。”
二人骂得口干舌燥,也不见有人应声。直到了未时时分,才见那小厮吭哧吭哧提着食盒从远处走来。
雪盏桃樽怕他又啼哭,只得收了脾气,从他手里接了食盒,还赏了几枚铜钱给他。小厮欢天喜地接了铜钱,转身走了。
几人打开食盒一看,第一层八宝攒盒里装着几味小菜,鱼脯,湖鲞,酱蹄,油笋,芽谷饼。下一层一盘鸭子甚是眼熟,一半白一半红,正是常家姐妹铺子里买来的双拼鸭肉。
雪盏桃樽又是好一阵磨牙愤恨,小声骂道:“辛家端的精于算计,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眼见我们没用处了,连正经菜都不给预备了。”见鱼尺素冷眼瞧过来,才收了声音撅着嘴去摆菜温酒。
鱼羊二人思虑半晌,也无甚胃口,只随便挑了几筷子,勉强填了填肚子。
及至后半晌,暂居的客房小院仍是门庭冷落,鱼羊二人便商议干脆辞别辛家。雪盏桃樽出去找着那懵懂小厮,好生说了半天,又给了两个果子,那小厮才磨蹭着去给管家递话。
等到暮色将临,管家才急匆匆赶来,赔罪话说了一箩筐,却不言留客二字。鱼羊二人与他客气一番,便领着雪盏桃樽告辞而去。落脚在上次暂住的客栈,已是夜色深沉如墨,几人也无他话,便各自歇息去了。
第二日,雪盏桃樽收拾停当,商量去酒肆茶坊订些适口小菜,以解昨日郁积之气,谁知一出门便遇见常家姐妹提着竹篮进来。
她们一早去辛家送鸭子,听闻鱼羊二人受怠慢而离了余荫苑,不禁为他二人心抱不平,特地收拾了几道小菜送过来。雪盏桃樽忙将她二人让进来,鱼尺素羊澄观一见也难免感慨欣喜。
常氏姐妹笑盈盈自竹篮中取出几个浅口碟,一一摆陈在桌案上,鸭舌羹,拌鸭掌,嫩酿鸭,青螺鸭,道道仍是鸭馔,此前几人却从未见识过。
鱼尺素吩咐雪盏桃樽取出御赐美酒醉流霞,以谢常氏姐妹厚待。雪盏笑道:“这御赐佳酿,我们自京城一路带来,谁也不舍得喝一口,今日倒开禁了。”
常氏姐妹一听,喜不自胜,乐道:“沾二位公子的光,叫我们长长见识。”
那醉流霞一开封,便酒香四溢,勾得羊澄观先上来自斟了一杯,只见影青瓷杯中一抹淡淡胭脂色,着实荡人心魄。抬头就看鱼尺素眼神轻扫过来,他又是一笑,给其余几人也都斟满了杯。
几人近日熟稔不少,于是不分宾主混坐一起,只管痛快喝酒吃肉。
常家姐妹开始还顾忌鱼羊二人身份,言行颇为矜持,畅饮几杯后,面上现了红晕,便口无遮拦起来。
常眉儿先抱怨道:“辛家太爷忒也糊涂,分不清哪个是好?哪个是歹?又是赶走羊公子你们几位,又是要给辛公子娶知府家小姐。那大小姐最是娇蛮无理,听说阖府上下,不论老幼,都是要打便打,要骂便骂,若是娶进家里,不是娶了个败家祖宗么?”
常翎儿先是不断点头应和,听她编排起知府千金,忙将一个鸭掌塞进她口中,又向鱼羊二人笑道:“眉儿她不胜酒力,多喝几口就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