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分花拂柳在前引路,羊澄观一路跟随,便进了一处凉亭,连海平正立在阶前拈食喂鱼。
见羊澄观进来,他忙上前作揖相迎:“澄观兄弟,昨夜飨宴赐福,顺利与否啊?”
羊澄观也还礼道:“得见常人不能见的美景,享常人未曾听闻的佳肴,小弟实乃三生有幸啊。”
连海平闻言了然一笑,说道:“看兄弟神采飞扬,愚兄也就安心了。今日天气晴好,正宜游园赏景。澄观兄弟若不嫌弃,在这撷锦阁里走走如何?”
羊澄观忙回道:“昨日虽是管中窥豹,澄观也已知晓撷锦阁气象非凡。现下连兄相邀,小弟求之不得。”
二人随即出了凉亭,沿小池边走边逛,连海平一路解说修园置景种种心思。
“撷锦阁以侍弄花事为第一要务。”连海平言道。
过了一处月亮洞门,迎面便是碧色苍苍,一望成林,矮的是迎春,高的是桃花。
脚边溪流湍湍,继而汇入一片广阔水面,正是昨日飞英会比试之地。这莲池足有数十亩之阔,中间是朱栏台榭,又有长堤横隔,二人登上蚱蜢舟,缓缓行了半个时辰才见着堤岸。
着陆后,过一穿廊山斋,又见一片苍翠,前为桂苑,后为菊圃,全都傍水而居,青山为障。
此刻连海平又引路折返,经过几处宏丽楼宇,仔细一瞧,两旁是绿萼红梅,遍植在石岩之中。
沿路更是青桐蔽日,小竹丛生,此时虽是暑热时节,却处处凉风习习,二人游玩许久,竟不生多少汗津。
到了一处斗室,连海平笑道:“此处茶寮虽小,但最适宜游园后歇脚。澄观兄弟请进。”
茶寮内一童子已燃起风炉煎点茶汤,二人坐定后,羊澄观边饮边叹:“难怪撷锦阁月月开得起飞英会,原来十二月繁花景致都被连兄收入囊中啊。披芳连家,名不虚传。”
见羊澄观夸赞不断,连海平脸上虽有喜色,口中却自谦道:“澄观兄弟谬赞了。丰乐楼少东见识眼界岂是一般凡夫俗子可比的,愚兄这等薄技哪里入得了兄弟的眼?”
羊澄观依旧赞不绝口道:“连兄过谦了,撷锦阁当得起地清境绝四个字。依小弟之见,兄台既有旷士之怀,又有幽人雅致,胸中实有千万丘壑。”
他顿上一顿,微微蹙眉看向连海平,继续说道:“只是小弟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连兄才志高远,为何远离京城,偏居小城一隅?若留在披芳连家,兄台必能大展雄才。”
连海平折扇轻摇,笑而不语,过了片刻,才说道:“赏花实乃清静事,远离名利是非才得真正清净心啊。在这小城中,每日泛花邀坐客,代饮引清言,愚兄乐不思蜀啊。”
羊澄观正要再问,连海平却调转话头,讲起丰乐楼来:“离了京城,愚兄我过得快活自在,唯一惦念的便是丰乐楼的松黄饼。犹记得愚兄孩提时,随父辈头次进丰乐楼雅阁,跑堂小二只同愚兄闲聊几句,便端来一碟子松黄饼,那饼香清甜,甚合我意。”
就见他双眼一眯,忍俊不禁道:“我那时年幼无知,还不懂人情世故,被二叔诓骗,说是丰乐楼人人能掐会算,看一眼聊一句就能算中人心。”
说到此处,两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后,连海平又说道:“我那二叔虽是诓我,但在愚兄眼中,他这说辞也算不得离谱。愚兄多次在丰乐楼宴饮会友,所遇伙计杂役全是心思伶俐的通透人。尤其雅阁中的酒保,最会揣摩人心,但凡有客头次上门,只消问三两句话,便能排布出一桌宴席来,道道菜肴无一不合口味,次次都让愚兄叹为观止。”
羊澄观摆手道:“哪里有连兄形容的这般离奇,我家酒保不过是婉转纡回,问些甜咸荤素的偏好,大概是各位食客都略给丰乐楼几分薄面,即便有不爱吃的也不明说罢了……”
连海平直接抢话道:“别人不提,愚兄可是个耿直人,若真难以下咽,愚兄必然不会惺惺作态假意奉承。再说,京城诸位王公贵胄,可谓遍尝天下珍馐美味,却无一不以在丰乐楼雅阁设宴待客为荣耀,连官家也曾御驾亲临。愚兄断言,丰乐楼知味善用,寻常酒楼难以望其项背。”
羊澄观又饮一口茶,浅笑道:“昨日一品净友宴,小弟才是心悦诚服。连兄爱花护花,不但悦其姿色还知其神骨,所做花馔,堪称超古越今。若将这花馔照搬至京城,不知要引得多少人忘情追捧呢?”
连海平又是但笑不语,见羊澄观眉头微皱,面生疑惑,才轻声道:“海平愚钝,向来不通世务,花馔只为知己而做……”
话未说完,就听叮叮当当铃声响起,一紫衣女子现身说道:“先生,东都独乐园有信来报。”
连海平面色一沉,厉声道:“哪来的蠢货不知轻重,竟来扰我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