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一年轻将军正倚墙而坐,满面烟尘,一身落魄,仔细一瞧,此人剑眉高耸,目如朗星,即使身上戎衣破烂也遮不住非凡的气度,两人心中便有了计较。
等豆粥熬成,店主兄弟二人捧了一碗送到圣祖皇帝面前,诚心劝道:“天下苦战多年,将军心怀仁义,又有宏图大志,何不吃碗豆粥,再为苍生而战!”
几句肺腑之言,字字滚烫,一碗酥软豆粥,粒粒糯香,不但驱走了旅人一时饥寒,更换来了日后的国泰民安。
圣祖皇帝吃完豆粥精神大振,誓言再整旗鼓。他典当宝剑换做盘缠,一路东行重整旧部,之后励精图治十几年,终于平定了山河内外。
等到登了金殿坐了龙床,圣祖皇帝记起豆粥之恩,立刻广诏天下寻找店主兄弟。不出月余,便找到了两位店主。
原来两个送粥人,一个叫做鱼丁,一个叫做羊未。二人本不是亲生兄弟,只因异常投缘,干脆结拜为异姓兄弟,多年相交不是手足胜似手足,连父母妻子也亲似一家。
这些年,两家人相互扶持,竟熬过了兵荒马乱的艰难时日。现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二人凭着料理河鲜山货的手艺,已在小市镇上合开了一间酒肆,两家人齐心合力,生意做得是蒸蒸日上。
这二人被传召到金銮殿上,还不知为的是何事,三跪九叩后,斗胆抬头一见天颜,立刻就辨认出来,当今天子正是那往日的落魄将军,二人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看那人黄袍加身,端坐在龙床之上,二人一时感慨万千,不禁回想起旧时的茅草小店、沙瓶豆粥,还有烽火连年生灵涂炭的万般苦难。
圣祖皇帝见两位故人神色由喜转悲,心中暗道,几十年兵事连绵,恩人定是生活艰辛难以度日,因而开口问道:“二位故人,当年豆粥一碗,救朕于水火之中,大恩必当报答。金银财帛良田家产,二位但求无妨,朕自当封赏。”
这鱼丁和羊未一番叩拜后,竟异口同声回道:“区区一碗豆粥,换来四海升平,天下生意买卖得此暴利,已是天大的恩典,鱼丁羊未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财物。”
圣祖皇帝见他二人主意已定,便不再强求:“既然如此,朕就御赐豆粥两碗,以谢昔日之恩,你二人不可不受。”
鱼丁和羊未再三叩谢,等退下金殿,领了赏赐,二人又是一惊,御赐豆粥两碗,竟是雕花金碗,满满装了两碗滚圆的珍珠。二人手捧金碗,热泪盈眶,面朝金銮殿叩谢不止。
等二人离了京城,圣祖皇帝与左右臣子闲谈,常提及鱼丁羊未,对二人赞不绝口,说二人虽出身低微,但下能扶危济困,上不居功自傲,世间仁义莫过如此。
不过月余,满朝文武便口耳相传,鱼丁羊未天下至善。
当朝有一赋闲大将,名叫郑冀成,在人情世故上最是老练通达,听说了鱼丁羊未一事,立时有了谋算。他先是盘下内城东华门外一酒楼,又快马疾驰一百多里地,赶到了鱼丁羊未家的小酒肆。
见到二位店家,他倒不着急道明来意,只吩咐二人将店里上等酒菜一一来上一样。
鱼丁和羊未看他锦袍玉冠通身气派,心中不疑有诈,赶忙洗菜烫锅侍奉贵客。烧鸭卤鹅,焖肉炒兔,一坛子新酿的山泉美酒,还有五色时蔬酒醋海鲜,堆堆叠叠摆满了一桌。
等他酒足饭饱估算价钱,这一餐竟花了六两多银子。郑冀成一听勃然大怒,满嘴污言秽语咒骂起鱼羊二人来,说他们黑心讹诈,欺辱外乡人,全套做派比平常市井泼皮还无赖几分。
鱼丁和羊未先是被吓了一跳,又是好言相劝,又是作揖赔罪,郑冀成不但不听,气焰还越发嚣张,骂得其他食客纷纷出了店门。
鱼羊二人别无他法,干脆袖手一站,看他撒泼做戏。直到他骂干了喉咙,撒尽了怒气,鱼丁羊未这才上前,一个送上清茶,一个搬来坐凳。
等郑冀成坐好,二人才正色道:“我们乡野小店别无他长,只求上门宾客称心如意,饭菜不合口可随时调换,服侍不合意任凭客官说教,就是今日银钱不够,也可赊个长账来日再还。现在惹得贵客大动肝火,实在是小店之过。千般万般的错处,请贵客平心静气逐条来讲,小店这就差人去请邻街里正,让他来做个公正裁断。”
郑冀成此时才拍掌大笑道:“听说二位为人宽厚又经营有道,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看鱼羊二人一脸错愕,郑冀成赶忙自报家门:“在下郑冀成,原在京城做官,如今赋闲在家已有几年。为求生计,我在京城置办下一处酒楼买卖,样样都已准备妥当,只缺合适的心腹来掌管。几个月来,亲友帮忙四处物色,不成想人没找到,反被牙行黑心商人讹去不少银钱。正发愁时,恰好友人举荐了二位。因早前屡屡遭人讹诈,冀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来试探二位德行人品。如今冀成心服口服,愿重金礼聘二位掌管京城酒楼。”
他说得诚心诚意,鱼丁羊未却百般推辞,只说自己出身乡野行事莽撞,哪里管得来京城大酒楼。好说歹说,二人也不肯改变主意。
郑冀成一笑置之,也不强求。自己却在店里住下,拉着鱼羊二人彻夜长谈,先是绘声绘色讲起京城繁华景象,又是夸奖二人厨艺非凡,就该去京城大展拳脚,一夜下来巧言簧舌,竟然说得鱼羊二人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