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来,梁玉就是高兴的,但是听到来的是帝后,她很惊讶“他们怎么来了事先一点风声没听到快,给我换衣裳,香呢多熏点儿。”南氏非常的开心,她见桓嶷的次数不多,桓嶷却是她最挂心的孙辈儿别的孙子都有父母照料着,只有桓嶷可怜。
桓嶷来看姨母,额外见到了外祖母,非常的高兴“阿婆也在好些日子不见,我可想你。”
陆皇后与梁玉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桓嶷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直白地说出想念,她俩的印象里是几乎没有的。跟桓琚表达孝心的时候除外。
南氏不知道这一点,也高兴得紧“我也想圣人哩,怕耽误了圣人的正事儿,就不敢去看圣人。家里人说,宫里现在也忙哩,圣人和娘娘都辛苦了。”
陆皇后赶紧说“待宫里安顿好了,就请阿婆只管来。”她随着桓嶷,对这些人不称呼什么“夫人”,还用的家常的称呼。
桓嶷紧接着就说“对就是这样她们也快搬完了”
不对,梁玉心里说,这都不像你了。桓嶷展现出了一种亢奋,他灵前即位的时候都绷得住,显出个少年老年,让大臣很欣慰年轻天子似模似样。现在的桓嶷的情绪则非常的不对头。
南氏则说“别赶人家,别赶人家,寡妇娘们儿本来就可怜,可得先给安顿好了去处。”
桓嶷道“会的,会的。”
话有点多啊。梁玉越发狐疑,用疑问的目光看向陆皇后。陆皇后看懂了梁玉的眼神,因为她也正在疑惑,从桓嶷突然拉来出来,到现在桓嶷的表现,陆皇后自认与丈夫还算知心,竟也猜不透。
那边南氏又对桓嶷道“圣人和娘娘还没看过孩子吧”桓嶷接话慢了半拍,陆皇后顶上说“听说是一对双生可是吉兆呢,正想看。”梁玉命人把吃饱了正在睡得香的一双儿女抱了过来。
大红襁褓裹着一双小儿女,落地有几天了,脸还带着点新生儿的粉红,却已能看出来精致的小模样儿。乳母抱着他们走近,南氏道“你看,他们长得多好啊以后都会好好的。”
桓嶷的脸色刷地就变了,陆皇后不明就里,看向梁玉。梁玉则紧紧地盯着桓嶷,桓嶷的眼睛则粘在小婴儿的身上,眼眶红了。梁玉心里咯噔一声,乳母不明就里,也很慌,一个收紧了胳膊,一个怀里的襁褓往下滑了一滑,赶紧都重新抱好,婴儿们睡得极香,动了动小嘴,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乳母一动,桓嶷眨眨眼睛,勉强笑着转过来看梁玉,口还没开,梁玉就问“你知道了”
没有人特意跟桓嶷说过双生的事情,但是从这反应是来看,他必得知道生母与从未见过的那个三舅舅也是双生。想来掖庭无数清冷的夜晚,梁金对儿子说一说娘家的事情也是打发漫漫长夜的一个项目。梁玉现在只想一件事他知道三哥是怎么死的吗
南氏对这件事也很敏感,生硬地说“知道个啥你们又说没头没脑的话了,三郎饿不饿渴不渴”
陆皇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道惭愧,是我小人之心,外祖母岂是那等只会讨情的无知妇人她开始以为南氏“以后都会好好的”是跟桓嶷讨个情,这是贵戚们常用的手法,趁皇帝心情好又或者机会好,讨皇帝一个照顾的话。虽然这个在陆皇后看来很没必要,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戳在那里,桓嶷与姨母的情谊是非比寻常的。不说亲情单说功劳,梁玉也为桓嶷做了不少的事情。
是别有隐情吗与梁氏有关吗陆皇后胡乱猜测着。
桓嶷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都知道了。”
又是一片安静。
梁玉猜得没错,梁金远离父母亲人,宫里只有儿子是亲人,与儿子闲话的时候不免说到自己在娘家的生活,桓嶷有一些人情世故也是零零碎碎从这时候听到的。梁金除了父母,说得最多的就是“三郎”,两个人有太多的欢笑,双生子未必都很像,龙凤胎越长大了越容易分辨,但是小的时候这两个人确实分不出来,经常故意换了衣服去恶作剧,被识破之后难姐难弟一起挨揍。挨揍的时候还不老实,经常说“你已经打过我了该打他了。”再次被识破,再添一顿揍。
说到有趣处,年幼的桓嶷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吗二郎和四郎都不与我这样,看来还是双生的好。”又觉得奇怪“阿娘才不会这么调皮呢,我不信。”
桓嶷打破了宁静道“让我抱抱他们。”
南氏连声答应“嗳嗳。”
桓嶷自己的闺女都没抱过几次,生疏而狼狈地将小婴儿揽在臂弯,好似捏着个快要掉到地上的传国玉玺,紧张得不得了。他还要逞能,想一条胳膊一个,梁玉摸摸鼻子“你饶了他们吧”
屋里人应景地轻笑两声,又都息了。刘夫人目示梁玉,她人老成精,看出事与不大对,一直跟儿媳妇都不说话,此时依旧与陆皇后一样,都猜不出情由来,只好让梁玉自己小心应付。她们不知道是正常的,梁家人自己不说,谁又会去关心梁家曾有过一对龙凤胎呢
梁玉对她摇了摇头。
桓嶷抱完了孩子,问道“取名字了吗”
梁玉道“正在选呢。”
桓嶷点点头“取完告诉我,不不不,要好名字才行,不好就要改。”他居然很准备就认出了哪个是男孩儿哪个是女孩儿,碰碰小男孩儿的脸,对陆皇后道“比咱们二娘小几个月,也挺好。”
陆皇后笑道“是。”
桓嶷又将小女孩儿看了看,对陆皇后道“给你做女婿,要不要”
“啊”梁玉先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这是要”他娘的辈份儿不对啊
陆皇后却说“从来岳父择东床。”
桓嶷拔下陆皇后头上金钗,放到了孩子的襁褓里“那就算定啦。”
刘夫人放下心来,率家下谢恩。陆皇后的疑惑更重看这样子,若二娘是个儿子,今天定下来的就会是另一个了吧我须得问明白。面上却一派欢喜,对梁玉道“咱们可是亲家啦。”
梁玉笑道“亲上做亲,彼此放心。”心里也微有忐忑。她倒不像陆皇后那样怀疑,即便二娘是个儿子,桓嶷也不可能就这么把嫡长子给卖了。儿子有媳妇儿了,梁玉只管高兴就行。看陆皇后的样子,这个小公主将来不至于是她的酒肉朋友了。
袁樵很快被叫回了家,正式谢了恩,再设宴。袁府接过驾,再办这些个便没有那么慌张,须臾而就。桓嶷好似非常的高兴,与袁樵痛饮,又歪歪斜斜地拉着陆皇后的手与她同乘一车回宫。
车上,桓嶷将头靠在陆皇后的肩上,陆皇后有心趁这个时候问他,又觉得是趁人之危,不大好意思。桓嶷忽然含糊地说了一声什么,陆皇后问道“三郎你说什么”
桓嶷慢慢地说“阿娘死了,舅舅也死了,他们是双生。”他说得很慢,带着酒醉特有的含糊,本该让人很讨厌的,陆皇后却忽地落下泪来。你终于叫出娘来了。
桓嶷慢慢地道“如厮天下,我当珍惜。生民不易,选官、选官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