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公主强拦住了丰邑公主,顺着桓嶷的口气往下劝,终于将安泰公主说得点了头“要怎么写,你们说吧。”
拿了安泰公主写的谢罪表,桓嶷就去见桓岳了。桓岳除了不自由,衣食住依旧是皇子的范儿,他疯了一回,脸上的阴郁已经不见了,代之以一种亢奋。
桓嶷没有走得太近,依旧和蔼地问“你今天还好吗”
桓岳冷笑道“直抒胸臆,没有更好的了”他弄死了对家三个,自己还活得好好的,算赚的。
桓嶷道“既然如此,是不是该把谢罪表给写一写了你做的那叫什么事”
桓岳故作吃惊地道“哦豁你这口气有点太子的样子了嘛。”
“太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你现在看到了。我这是为你好。”
“哈哈哈哈少来我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不想再陪你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把戏了”桓岳刻薄地说,“你想装个好人样儿,找那会捧场的人吧”
桓嶷叹了一口气“我是真心想与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的。”
桓岳吃惊地发现,桓嶷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不算太假,又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个天真的人儿啊你以为,只要说几句软话、关心饮食,说些听烂了的大道理,别人就要与你好好处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不能急我之所急,不能给我我所需,偏要劝我忍,我的难处你没有解决,我的需要还是空的,就要我交心吗别傻了我病得快要死了,求你为我报仇,你偏不答应我怎么敢死怎么敢死我娘已被凌庶人逼死了,我若再死,凌庶人的孽种却坐享人间富贵,我们母子的际遇就太让人耻笑了”
桓嶷垂下眼睑“哦,你现在满意了吗”
“还有一个。”桓岳咬牙切齿。
桓嶷道“她写了谢罪表了。这算不算你所需”
“她”桓岳被噎住了。磨了磨牙,桓岳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我写。”
插叙转回来
桓嶷拿了到了自己想要的,知道用这两样东西可以换到什么,还是被桓岳给堵了一回心。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将两份谢罪表揣了去见桓琚。
桓琚正在泡汤,他有点年纪了,皮肤的感觉开始变得迟钝,御汤的温度比别的地方要更高一些。桓嶷进去就觉得潮乎乎的热,在池边一跪“阿爹。”
桓琚泡得昏昏欲睡,见太子跪了,惊出一身汗来“又怎么了”
桓嶷双手捧着谢罪表来举过头顶“四郎和九娘都知道错了,上了谢表。”
桓琚的心情好了起来,唇角微翘“唔,他们还知道请罪吗”
慢慢地被小宦官搀出汤池,披了衣服,捏过两份奏本来看“过来坐吧。”翻了一翻,用词还算诚恳,没什么埋怨的味儿,桓琚舒服了,看桓嶷也更顺眼了“是你让他们写来哄我开心的吧”
桓嶷道“他们也该知道自己错了。儿不善言辞,是姐妹们帮着劝的。”
桓琚知道有谁探望过桓岳与安泰公主,准确定到了丰邑公主与安邑公主的身上“大娘自己就不叫人放心”
桓嶷听他的话头,就知道不是真心不喜,只是假意抱怨而已。反驳道“大姐大节无亏,小事上面就不要计较了吧。天子女何必束手束脚呢”
桓琚看太子越来越顺眼,觉得桓嶷对人情世故有所了解,用捏着的奏本对桓嶷指指点点“你能这么看就有点意思了,过于循规蹈矩,是要把自己闷坏的。”
“是。”
父子相处得不错,直到桓嶷退出来,桓琚犹抖着手说“回京之后好好吃饭,好好做事。”
效果不错。拼尽了演技与亲爹周旋回来,桓嶷心更累了。
梁玉见到他,就觉得他有点强颜欢笑了。问道“怎么东西没有拿到”
“拿到了,”桓嶷慢吞吞地说,“三姨,我忍了这么些年,是不是太过了万一我暴毙了,是不是就白忍了”
梁玉大惊“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什么万一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桓嶷目光灼灼“我要听实话。”
“不是,”梁玉果断地道,“你吃饭,头一碗不觉得饱,吃了两碗才饱了,前面的都白吃了吗”
“大哥就是短寿。要是我死了”
梁玉就不喜欢这种想法“净说这种话,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拼了不一定有好结果,不拼是肯定没有好结果的。那干不干呢”
桓嶷勉强笑笑“都是被逼的啊。”
梁玉缓了颜色,笑道“是啊。老天爷就是这样。可人呢,谁也不是独个儿活在这个世上的,你还有亲人,有愿意帮你的人。病了有大夫,饿了有厨子,吃饭吃药,就是跟命对着干了。我干了它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是我赢的。三郎,咱赢下去。”
桓嶷止不住地想笑,梁玉总有这样的感染力,你想着苦,她想着赢。在她的面前,一丝颓唐都会让自己瞧不起自己。
桓嶷昂起头来“是我想岔了。”
“是谁”梁玉犀利地发问。
桓嶷嘟囔道“还不是四郎,又翻旧账。三姨”桓嶷声音有点委屈,抱怨似的把桓岳的话给梁玉讲了。梁玉道“嗳哟,他竟没有傻透急人之所急,与人之所需,这话他没说错。可是呢,一枚胡饼三文钱,管我要三文钱,行,管我三吊钱,给他我就傻了。是也不是”
桓嶷并不是个纯真的小孩子,这一点梁玉早就看明白了,也很喜欢他的不纯真,只有这样,桓嶷才能清楚地活着。桓嶷现在不高兴,并不是觉得桓岳就对了,按照礼法,桓岳干的这就不是个人事儿,那还谈什么感情桓嶷难过的是,竟没能感化桓岳,反而被报怨了。那就得从这一条上来讲,不是桓嶷的错,是桓岳的问题。
要直说桓岳“不值”,没个论据就太单薄了,打个比方就形象生动得多了。反正是桓岳先谈条件的。
桓嶷笑道“是啊。”
梁玉诚恳地道“虽说是兄弟,亲兄弟明算账,算明白了才不会为账翻脸。老话说的,升米恩,斗米仇。咱不占别人的便宜,可吃亏太过也不是个事儿。有来有往,才能常来往。”她相信桓嶷不会在她面前装个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她没人情味儿。
桓嶷也确是觉得她说得不错,笑道“还是跟三姨说话清爽。”又想非亲近的人,不会将话说得这般明白的。叫士大夫听了,必要驳斥的。
“哎我来是要干什么的来着哦,差点儿忘了阿先要订亲啦。”
桓嶷精神一振“哪家淑女”
“萧家的,大理的女儿。”
桓嶷想了一下,道“倒是登对。”从各方面来说,两家联姻对桓嶷都是有利的。
梁玉道“先说定了,再择吉日,我们想等开春了再办。”
“都好,”桓嶷道,“到时候回到京里也热闹。”
“到时候,九娘也要生了吧”梁玉又转到太子妃身上了,桓嶷与太子妃少年夫妻,处得不错,在他有些颓丧的时候说起太子妃,也能让他心情好些。
桓嶷带点期望的说“是”
梁玉道“那要先吃你的喜酒啦。”
桓嶷道“管够的。”
姨甥二人戏言已过,两人都不着急,订婚要择合适的日子,预定了明年。生孩子更急不得,那得看太子妃的肚子,算算也得到来年春天。对方的喜酒,在今年都是吃不到的。
梁玉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张喜帖宋奇要订婚了。
宋先生是位奇人,年近四旬了,做到了京兆少尹,挺了小十年没续弦儿。他一没有拖油瓶的儿女,二没有争风吃醋的婢妾,并不影响他再婚。偏偏就等到了现在。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是有什么讲究吗梁玉要给袁先准备订婚的,对日子有过研究,冬天这个时候,对宋奇这样有些牌面的官员而言,是仓促简陋了。
打开了帖子再一看女家,梁玉就把这日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宋奇要订婚的这一位也不是凡人,女方姓黄,是黄赞的女儿他们这俩是怎么凑一块儿的呢时人都好与望族结亲,无论嫁女娶妇,都是名门的好。
以黄赞的地位,与名门结亲不算过份,宋奇比黄赞差一点,不讲求必要顶尖的,沾边的名门淑女他能求得到。两人都没往别处找,却找上了对方。
“这都叫什么事儿呀”梁玉喃喃地道,“宋奇原是丰邑公主的备选,现在成了她婆家的妹夫了”
有再多的疑问,礼还得备了,宋奇与梁氏的交情是很不一般的。梁玉最终决定亲自回一趟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