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中人虽说会比寻常人长寿,但归根到底还是人,道一即便是玄门中人,怕也早已魂归地府。但,若玄一和乐心一样,道一一定还活着。是了,仙风道骨的道一,超然于世,果该是神仙。
“如果你早找五年,他还活着。现在……”乐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她将各种果壳裹在纸巾里,凭空投掷进了垃圾桶。“活着或是死了,对你都没有区别。哪怕我是个旁观者,也听出他并不喜欢你,何况是身处其中的你?好了,故事听完了,你可以上路了。”
既然不是她师母,她可以放心动手了。
狐曼从没有见过如此“翻脸不认鬼”的人,“你还没有告诉我他在哪?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说他……死了?”
她脸上的神色狰狞起来,“你刚刚都是在骗我!”
“是啊,”乐心干脆利落地承认了,“不是都说狐狸精狡黠聪明,你怎么就相信我了呢?”
狐曼睚眦欲裂。
清溯门的空气无端紧张起来。
甄鄘风听不到乐心和狐曼说了什么,但能清楚地看到狐曼整个人状态不对,本来是黑色润泽的眸色变了,绿莹莹的一双狐狸眼。
狐狸精!在场玄门中人忍不住热泪盈眶,终于知道了那鬼物的真实身份,在门派被辱没之后。
“看在你给我讲了故事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你打不过我的。”乐心说。
“总是要拼一拼……”
狐曼话音刚落,便被乐心瞬间贴近后背制住,燃烧的灼热感从她的灵魂深处漫了上来,“我要是你,便不会硬拼。”
狐曼的鬼魂维持不住,从附身的女人身上跌落下来。娇媚的容颜,艳丽的唇,狐曼裸露在阳光下,被炙烤地瑟瑟发抖。力量再大,终究是鬼物,经不起日晒。这也是她为何要附身在人身上的原因。
乐心凝了一道屏障,为她遮住了艳阳。
被附身的女人睁了睁眼睛,又昏了过去,软绵绵的身体倒了下去。
乐心虚托了一把,让她躺在空气上。
狐曼警惕地看着乐心,她摸不准乐心的想法。说是来帮助玄门灭了自己,但她明显对自己又没有杀心。很矛盾,难道她和道一真的相识?她是道一的什么人?
土地神与道一,道一,道一……
狐曼满心哀戚,是了,她说得对,道一不爱她。
一瞬间,心如死灰。晶亮的狐狸眼也黯淡下去。
唉,乐心叹气,凡是爱上她师父的女子都是这般徒惹伤心。当年仙界长公主是,如今狐曼亦是。
钢铁直男,不解风情,徒惹人芳心暗碎流泪。
但狐曼与仙界长公主不同,她对师父来说,不是一点痕迹没留。她乐心,便是狐曼留给师父的痕迹。可惜师父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狐曼,还骗她说她是他花了一壶好酒从人贩子手里换来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应该当牛做马以报答他救命之恩。
“鬼物在凡间滞留不好,我送你去地府,投胎或者在奈何桥等待,随便你。”
“等待?我能等到道一吗?”狐曼满目凄楚。
“或许吧。”
终归是不忍,乐心抬起手臂,将手腕内侧对着狐曼。手腕处,与她师父一致的位置,一颗小痣赫然在目。
狐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是你……”
当年那个女婴!
既然如此,那道一死了的消息,是真的?
看出了狐曼所想,乐心坐回了黄花梨木的椅子上,嘲弄道:“我没说他死,但估计和死也差不多了。”
道一仙君与玄一真人一向不对付,但道一天赋极高,一直凌驾在玄一之上。三百年前,道一仙君不满自己功力遥遥领先玄一真人一大截,他和乐心宣布,他要闭关修炼,等功力是玄一的两倍之后便出关。
“徒儿,等为师闭关完,到时候像捏蚂蚁一样捏玄一给你看啊。”
他择了一灵力充沛的洞府,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十年前,道一仙君镌刻在石钟上的本命魂灯突然熄灭了。
仙界一片哗然。
本命灯熄灭意味着道一身死,可他闭关的洞府被下了极为高深的禁制,无人解得开,也不能进得去一探究竟。
乐心不相信道一会死,祸害遗千年,道一怎么会死呢?
她不知道告诉狐曼真相对不对,其实,不管她师父是不是死了,狐曼都已经被他从生命里抹去,不会回头看一眼。与他而言,狐曼只是与他萍水相逢的那么多人中的一个,就像飘过他肩头的落叶,有再看一眼的必要吗?
乐心撤了结界,要把狐曼送往地府。
即便是白日,土地神有诏,鬼差莫敢不从。
在被鬼差带走时。狐曼问乐心:“我如果等待的话,我能等到他吗?”
“值得吗?”乐心不答反问。
道一不爱狐曼。修炼境界达到他那个高度的仙,大爱约等于无爱,世间任何的事物他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自身。否则,他不会为了一时兴起想堵心玄一,脑子一抽去闭关,搞得把本命灯都熄灭了。
做事随心所欲罢了。
最后乐心也无法承诺狐曼什么,她也在等待,等着她师父能死而复生。
她不能理解狐曼,她师父又不爱她,她怎么还能执着地追求?不被喜欢,那就换一个喜欢自己的啊。
像她,和仙太子解除了婚约之后,立马找了储卫做男朋友。
感情是相互的,得不到便放弃,别纠缠,也别纠结。感情的事,无解。
印章对于乐心送狐曼去地府的理由充满了质疑,鬼物不能留在人间,那她留了乐悦好几年是什么道理?只许州官养鬼不许百姓鬼留吗?虚伪!可它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它也怂。
甄鄘风崇拜地仰望着乐心,土地神大人果然威武雄壮,狐狸精手到擒来。在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了修仙道路的正确性。虽然乐心说过人不可能成仙,但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是能够实现愿望的呢?关键是人活着,便要有愿望,有信仰啊。
鬼差带走狐曼后,乐心无差别攻击庭院里的所有玄门中人,“她实力一般啊,居然能将你们玄门闹得人仰马翻,你们玄门是有多弱?”
甄鄘风:“……“
其他玄门中人:“……”
行吧,和您比,我们都是个渣。
实力摆在那里,哪怕被嘲笑了,也打消不了玄门中人要与乐心拉近关系的念头。奉承、吹捧,一波接着一波。顺带着拐弯抹角地打听乐心的身份,师门何处。
他们和修仙的甄鄘风不同,无法感知到乐心的气息,从而猜测到乐心的身份。他们引以为傲的看相和卜卦之术对乐心都无效,看不出端倪。
乐心笑笑,没有过多回应。她当初连甄鄘风都不愿意结识,何况这么多陌生人?看在五千万的份上,乐心已将甄鄘风当作了亲生的朋友。她指着依靠着空气之前被狐曼附身的女人,问:“她怎么办?”
原本狐媚附身以后,女人的容貌略有些向狐曼本身的容貌靠拢,增多了妩媚的气息,不熟悉的人一时看不出女人的容貌。现在狐曼离去,女人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即便昏迷了,眉目间也满是婉约和温柔。
女人年龄大概四五十岁,从皮肤细腻程度来看,保养得当,看起来相当年轻。
乐心莫名觉得对方的精致眉眼很熟悉。
甄鄘风听到乐心的问话,忙道:“我这就打电话让储先生来接储太太。”
储?
她第一次见到狐曼便是在储卫家的别墅区。
储这个姓好像不常见?
乐心再看储夫人,越发觉得储卫的眉眼与她极为相似。
未来婆婆?
乐心陡然紧张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甄鄘风不察乐心神色变化,犹自说着:“正好储先生来了,可以当面把五千万给您……”
“给我?钱不是你们师门出的?”
糟,甄鄘风发现自己讲错话了,连忙补救:“我们师门给……也可以。”
虽然钱有点多,但他多抓几个鬼也是能赚上来的。本来师门被狐曼单挑了,有些丢脸,可玄门的每个门派都被单挑了,大家都一样,谁也不能嘲笑谁,那就无所谓了。甄鄘风发觉打不过狐曼后,就打算把这事翻篇算了。他们修仙之人很想得开的。
直到储卜凡找上他。
储卜凡出价五千万,让甄鄘风解决附身在储夫人身上的狐曼。
玄门中人都解决不了狐曼,甄鄘风想到了贫穷的土地神乐心。可世间唯一的神在他心目中如姣姣明月,神圣高洁,怎能被铜臭味所染?
乐心:“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对啊,”同样被蒙骗的印章,“别说五千万,你给五十块乐心也愿意啊!”
乐心:“……“五十太廉价了,五百吧,值好多斤葡萄。
甄鄘风:“……”
话题扯远了,乐心问:“你说的储先生家是不是住在……”她报了储卫家别墅的地址。
甄鄘风肃然起敬,彩虹屁不要钱地开始吹:“乐心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胸中自有丘壑,乾坤自在,连这些细微末节都能知道。”
乐心:“……”啊,还真是她未来婆婆。心心念念的五千万也是未来公公的。
“甄鄘风,”乐心正经地叫了他的名字,手坚定地一挥,“这五千万不要让储先生出了,鬼魂犯事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储夫人被附身已然是受害者,怎么还能让储先生出钱呢?”
甄鄘风被她的凛然大义光芒所照耀,感慨果然是神仙,高风亮节却不在乎名誉,还能自黑,你看,其实人家根本不屑于那五千万。
他应了一声,保证说不会收储先生五千万。
瞅眼色的玄门中人趁机拍马屁,附和:“是了是了,储先生也是受害者。鬼物是您所擒,收不收钱您说了算。”
未来婆婆依旧悬浮在空气中,乐心心中一紧,不妥。她问清溯门有没有干净的床铺,好安置储夫人。
清溯门人哪敢劳烦乐心,忙说储夫人交给他们。
乐心拒绝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储夫人,直到将她放在床上休息。
甄鄘风再度折服,对受害者如此尽心尽意,果然是土地神。
唯一看透真相的印章,默默传音给乐心:“这不会是储卫的……妈妈吧?”
将被子给储夫人细心盖好,乐心长出了一口气,嘱咐印章:“别多嘴。”
印章不服气:“我有嘴吗?”
甄鄘风通知了储卜凡,得知好消息的储卜凡乘着直升机立刻赶到。他避开了储卫,那个傻儿子不久前刚抨击他画符属于封建迷信,若是知道他妈妈被鬼物附身不是一天两天,岂不是当场能疯?
在储卜凡的直升机停到清溯门门前的时候,乐心与甄鄘风辞别,借口要回家摘葡萄,“和人约好了,明天要送去呢。”
“储先生说要见见您呢。”甄鄘风挽留。
“不了不了。”见父母什么的,还是算了。乐心满面正气地说:“做好事不留名乃是我辈红领巾之准则!”
等储卜凡进门的时候,乐心已经离开,瞬间千里之外。
狐曼没有骗储卜凡,她虽然附身储夫人,但没有伤害她的身体。女子属阴,狐曼滋养了储夫人的身体。储夫人脸色红润,皮肤白皙,睡得正沉。甄鄘风解释说,没什么大碍,睡一觉醒来就好。
储卜凡没有见到甄鄘风口中的高人,颇为遗憾。等听到高人拒不接受五千万,储卜凡深深地拧起了眉头,这怎么能行?
他讲求公平交易,不愿欠别人的。
既然如此,储卜凡大手一挥,“玄门中人这次的损失我全包了!”
爸爸有矿!
甄鄘风感动地说:“果然好人有好报,乐心大人境界高深,非吾辈所能及!”
储卜凡耳尖:“乐心?”
甄鄘风:“啊,她就是拒不收您五千万的高人。”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储卜凡眯了眯眼,恰好储夫人醒了过来。
狐曼附身其间,外界发生了什么,储夫人都不知道。
趁着回去路上的时间,储卜凡将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她。
储夫人颇为惊讶,她感觉只是睡了长长的一觉。夫妻二人有志一同地决定,这事就不告诉儿子储卫了。反正都过去了,储夫人也没有丝毫损伤。
储卫拨弄着客厅里他爸爸画的符,他刚给乐心发了信息,乐心却问他:“你妈妈……还好吧?”
怎么会突然间问到他妈妈?储卫不会往乐心想见他父母上想。
难不成他妈反对他和乐心在一起,像偶像剧里的蛮横母亲一样,拿了支票让乐心离开他吧?
不对,他妈妈温柔又聪慧,不会做这样的事。难不成是一身铜臭味的他爸?
男人脑补起来也很厉害,脑洞大开,匪夷所思。储卫用理智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问乐心:“怎么突然想起问我妈了?”
乐心却久久没回应。
储卫不免烦躁。乐心说两日后来找他,要告诉他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难不成是真要分手?
可也不像啊。
储卫打电话给他的狗头军师霍成求教,霍成问他:“一晚上真的什么都没做?”
“也不是,”储卫说,“我亲了她额头。”
“……”霍成先是沉默,而后爆笑,差点笑断气的那种。“你是小学生吗?这么纯情?”
“肯定是乐心认为她对你没有吸引力,所以生气走掉了。”他掷地有声地教导:“你要主动啊,投其所好,小卫卫!”
储卫掐断了电话,他和乐心不是没有过亲吻,但大多很克制。上次在酒店里,同处一室,他只敢亲额头。他怕不小心擦枪走火,理想中的洞房花烛夜就泡汤了。
主动,投其所好。乐心好像挺喜欢他的肉.体,那天晚上他注意到了,她一直在瞄着他的腹肌看。储卫掀起了T恤,他准备拿手机把腹肌拍下来,发送给乐心。抬手拿手机时,不小心带倒了水杯,水泼溅到了裤子的裆部,位置尴尬。
储卫拽了几张抽纸去擦。
别墅的门被打开,储卜凡夫妇走了进来。
储卫:“……”他的动作顿住。
见多识广的储卜凡捂住了老婆的眼,安抚儿子:“爸爸理解。”
又委婉提醒:“下次注意地方。”
储卫:“……”不,你听我解释。
果然到了要和女朋友结婚的年龄了。女朋友?储卜凡猛然想起为什么乐心这个名字会耳熟了。
他儿子的女朋友叫乐心!
储卜凡不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事情,高人也要吃饭,五千万说不要就不要,背后肯定有原因。他好像知道原因了。
他试探着问储卫:“哎,你女朋友有封建迷信思想吗?”
储卫迟疑,乐心信土地神。
储卜凡心里有了底,“她是做什么的?”
储卫莫名其妙:“种地啊,你吃的葡萄就是她种的,又大又甜,——你什么眼神?是看不起种地的?”
慈父储卜凡眼含怜悯,走到他跟前,摸了他一把狗头,叹道:“唉,傻儿子,我是看不起你!”
怪不得要和富二代的儿子分手,回家种地去了,人家是隐世的高人哪。
高人会嫌弃他儿子傻吗?
突然间对傻儿子的婚姻充满了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万字更新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