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直撇嘴,显然是有些不服气,林泉一愣,罕见的没有与林溪争辩,只默默随她一同去了院内特意辟出的一处汤池沐浴。
等姊妹二人换了新衣裳出来,灶上已经按着罗夫人的份例送来了一整桌易克化的平朔郡家乡菜式,其中用心可见一斑,莫说林溪,连进府以来一直有些愁闷的林泉也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切的欢喜。
听说两位堂侄很是喜欢家乡菜色,罗夫人点了点头,亲自叫了灶上管事的嬷嬷过来嘉奖了几句,又赏了厨娘们双份的月例。等人都退下了,罗夫人才对着林斓叹了口气。
“原以为鸿鹭殿是个省心的,没想到偏又有这样的事,”罗夫人方才待王家仆妇还算客气,这会儿只有母女二人对坐,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耐性也太差了些。”
“要么从一开始便不要装个淡泊不求名利,超脱世外的款儿,要么便忍着气一直装到尾,也能得一个美名,如今这样有始无终,庆王殿下身上连个差事都没有过,又是唱得哪一出?”
从侧夫人王氏,到鸿鹭殿王淑妃,这么些年不论是谁,提起王妃都要赞一声不争不妒,行事有理有度,罗夫人虽与王家不甚亲近,却也觉得与谢贵妃那边相比,王妃实在称得上贤妃二字。
可诸王将将分封完毕,一向骄奢跋扈的谢贵妃还亲自压着平王贺清屏闭府读书,王妃忽而神来一笔为娘家侄儿说了这么一门亲,罗夫人是不信王妃当真是取中了杨静姝所谓的品行柔嘉纯善。
别说庆国公那一窝子到底有没有品行这么个东西,杨静姝本人是否惊艳到让人一眼便能取中,就凭杨家当初那般坑害林家的女孩儿,两边的仇怨便是那不入流的小官之家心里都门儿清,送礼递拜帖都分外讲究生怕好心办了错事,王妃与王家那老婆子竟然能让杨静姝做林心的妯娌,这心思能正到哪里去?
林心的婆母,王二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倒是百般解释描补,罗夫人也听出了王二夫人唯恐坏了两家关系的担忧,可这事儿既然王二夫人做不得主,那便无甚好说。
林斓对此事倒是更淡定些,她闻言便倚到罗夫人怀里搂着她的手臂撒了会儿娇,等罗夫人面色稍缓才轻声劝道:“阿娘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烦恼?他们姓王。”
既姓王,便是过去那些年因为林心的缘故一直与林家走动得极亲密,那也终究是两家人,自然都要为自家打算。唯一可忧的便是堂姐林心,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倒是不必再提出来惹罗夫人伤神。
林斓赐婚六皇子端王贺芝,王家莲华赐婚四皇子庆王贺榆,说起来王莲华以后还是林斓的嫂嫂,王家又为何还要事事看林家的脸色行事?不过是做的明显了些罢了。
“杨家与我林氏有怨,也仅止与我林氏有怨,又不曾开罪了王家,庆国公近来虽不讨喜,手上却还握着兵马大权,十年内绝无告老之意,杨静姝身上带着的伤药更有止血之奇效,让潘驸马等到了太医诊治。家世人品甚至佑宁公主那边的情分,杨静姝确是当得庆王妃的嫂嫂。”
私心里,林斓倒觉着王妃若真有意让庆王争上一争,让王家公子娶杨静姝未尝不是个妙招。杨家已失圣意却尤有实权,杨静姝本人如今又有善举美名,显德帝与陈皇后都将将赞过其品性,促成这门亲事不仅不会让人觉着拉拢重臣,反倒有些慧眼识珠,不拘泥门第出身的意味,里外都颇为实惠。
至于林家,既然她许给了端王,林相又一向不喜掺和皇子之间的事,肯为庆王殿下奔走的可能比谢家诸人也高不了几分,那王家小心维系两家关系又有何用,倒不如出个子弟试上一回。便是实在不成,庆王殿下嫡亲的表兄弟有十数个,还有一个娶了林家的女儿,赔上一个又有什么要紧?
“再者,阿娘您也说过,忍字乃心口磨利刃,非常人可为,”林斓身子稍稍坐正了些,为罗夫人奉上清茶:“鸿鹭殿忍了二十年,事事不肯出头眼见谢氏失势,心中活泛岂非人之常情?”
林斓眨了眨眼,从袖中拿出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精巧机关匣子,狡黠一笑:“这可是您的半子专程向陛下讨来的贡品,说是上头的花纹式样皆有寓意,特奉来给您解闷呢。”
罗夫人待嫁闺中时便爱解这些机关锁,贺芝这份大礼当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里,果然令她笑得眉目舒展。
从林斓手中接过木匣,罗夫人爱不释手的摩挲了下,果然对王杨联姻之事释然许多,甚至还开起了女儿的顽笑:“罢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活了半辈子,又有什么看不开?别说别人,如意这小子天天送我重礼,还不是为了我这儿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