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五官较贺芝更为艳丽, 远观如芙蓉带露, 近看若春水含烟,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她只眸光微动睨了那宫婢一眼,便令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红着脸低了头。
宫婢恭敬而羞涩的垂了头, 便没瞧见虞美人眉头微蹙,一脸可惜的看了她一眼, 转而对廊下垂手而立的张嬷嬷招了招手。
“嬷嬷你来,娘娘昨儿不是派人过来让咱们宫里也挑几个到了年纪的丫头放出去, 好彰显陛下仁德?我看这丫头年纪不到, 心意却是到了, 添她一个吧。”
虞美人向来说话轻言细语,这会儿打发起婢女来也依旧温婉和善,只是蒹葭宫里伺候的人都知道,凡事只要虞美人说出了口, 那闹到御前也没得更改。
张嬷嬷上前两步福身应是,自有伶俐懂事的跟着上去利索的捂了那宫婢的嘴把人带了出去,只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声。
虞美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没了逗弄八哥的心情,抬了抬眉便准备回去歇息, 一面走一面还不忘抱怨贺芝几句:“养儿子有什么用?从小没见多孝顺, 大了不是讨了我的好丫头去奉承心上人,就是勾得我身边的小丫头失了心智,一天到晚添乱, 惹人厌的很。还是菩萨不怜惜我,不然得个佑宁或者安华那样的女儿多可心。”
张嬷嬷正躬身扶着虞美人迈门槛,闻言淡淡笑了一下没有接口。自六殿下贺芝落生,虞美人隔个几日就要抱怨生儿不如生女好,身边伺候的人听了十几年都习惯了,早已见怪不怪。况且以张嬷嬷看来,两位公主殿下或许各有诸多长处也颇得显德帝喜爱,但离可心二字差的可有点远。
虞美人也知自己这话不是奴婢们能多嘴的,然而她最近几日为贺芝叹的气比之前十年都多,晨起梳妆时觉得眼角都被不孝子气出了细纹,到底还是忿忿加了几句:“你跟在我身边也有近十五载了,姓儿还是陛下赐的,陪我说上几句家常又如何,也忒谨慎了。如意这回可真是烦人的很,日后宫中宴饮我怕是再躲不得清闲了。”
因着出身的关系,虞美人刚被显德帝纳入宫门时很是受了一番排挤。即便陈皇后自持身份不愿同她多言,谢贵妃与李妃王妃等人却是每次吃酒赏花都要盯着她冷嘲热讽一番,大家闺秀的渊博学识用来刻薄人那真是愈发刁钻,有时虞美人云里雾里听上小半个时辰都听不明白别人到底骂了自己什么,只能尽量避着这些人。
后来众人估计是说腻了,又有显德帝再三恩宠,虞美人耳边就清净了不少,虽然众人背后的话肯定不好听,可只要没人当面说三道四,她也乐得当不知道。横竖她是正经录了族谱的宫眷,儿子是有名有姓的皇子,些许流言蜚语不痛不痒。
可是贺芝想娶林相爱女,还是在林斓和离之后,虞美人稍一闭眼就能想到日后宫宴上那些人话中有话议论纷纷的模样,怎能不为自己才享受了几年的清闲日子哀叹几句。
张嬷嬷体贴的为虞美人按了按额头,笑道:“这便是娘娘的慈母心肠了,尽管您也知道此事有些麻烦,不还是一口应了殿下所求?又帮着殿下挑了那么件稀世的珍宝过去。奴婢不说话,是觉着您心中自有成算,哪里需要奴婢画蛇添足呢。”
虞美人轻哼一声,虽然觉得这话夸得人耳热,还是坦然笑纳了这几句溢美之词,又与张嬷嬷细说心中打算:“如意既然真心喜欢,斓丫头又出身名门品貌俱佳,他两个天生一对,我做什么硬要从中阻拦?虽说二嫁总不如一嫁好听,可也不能只为这一条把旁的一百样好处都否了。我自己被人嚼说了一辈子,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别人愿意说就随她们去吧,只要如意能夫妻恩爱就好,大不了以后宫宴上我借着陛下的事狠骂几个挑头的,也就是了。”
提到显德帝,虞美人不禁稍微出了会儿神,托着腮把玩了一会儿新得的八宝如意纹香薰球才闷闷道:“这么多年我都规矩的很,从来也不敢恃宠而骄,如今为着那个小讨债鬼,少不得要被他捏着把柄笑话几回了。”
听着这话,即便老练如张嬷嬷也不由僵了下面皮,片刻后才又微微笑着应了声是。虞美人平日确实谨守规矩,可她对着显德帝时的大胆妄为便是陈皇后都望尘莫及。这样的人说不敢恃宠而骄,怕也只有显德帝才能面不改色的连声附和了。
虞美人想起显德帝趾高气扬挑三拣四的样子就觉得面上下不来,心安理得将这一笔记到了贺芝的头上,抬手抽了炕桌上摆着的礼单过来,理直气壮吩咐道:“把给如意的这一些文房四宝都撤下来,添到给林相府上的表礼里。之前是我想的不周到,只给斓丫头备了礼,倒该给林家几位公子也添些东西。反正小六诗词歌赋都不如文公子他们,用了也浪费。”
她随意伸手一比就裁下了原先预备着留给贺芝的大半赏赐,自己略想了想也不用张嬷嬷拿笔来记,直接从中间一扯把后半边儿纸夹到了林相府的单子里递了过去。
张嬷嬷双手接过册子,犹豫了片刻还是稍稍提了一句:“娘娘,谢娘娘嫡亲的娘家侄女芳辰将至,谢娘娘已向皇后娘娘讨了赏赐,各位娘娘都说了要一同凑趣添礼,您那份也差不多该送去清欢殿了。”
这事儿张嬷嬷若是不提,虞美人当真就抛到了脑后。不管众人私下关系如何,既然陈皇后给了谢贵妃面子,做妃妾的便不好不随上一份礼。可她一向厌恶谢贵妃为人,对谢家女眷亦无甚好感,不免格外不情愿些。